百里怔了一瞬,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拉过她到自己跟前,轻声问道:
“我娘都同你说什么了?”
七夏把包袱一丢,别过脸看他:“她说我不好看,不爱擦脂粉,不懂得打扮,说你是眼睛不好才瞧上我的。还说……还说什么明日要来教我规矩!”她咬咬牙,“这不是拐着弯骂我没规矩么?”
听得这话,百里便知晓在常近秋那边此事已算过关了,心中登时松了大半口气,便不由得笑起来:“怕什么,我瞧着好看不就行了?”
“你还笑?”七夏甩开他,愤愤往门边走,挨着墙蹲下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也不去瞧他,“我就说吧,你家定觉得我配不上你,是贪图你的钱财,你娘如今这么不待见我,往后不知道还要对我怎么样呢!”
百里将门关上,也学着她在地上坐下,耐心解释:“我娘既肯来教你,就算是认了你这个人了,往后又怎么会刻意针对你?”
“你不懂的。”她倒是忽然换了一副正经口气,“那戏上说的,知道《孔雀东南飞》么?兰芝嫁过去那么多年,不也被她婆婆给赶出来了。今后我要是也被你赶出来……我是不是也要去……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越想越觉得煞有其事,七夏捂着脸伤心欲绝。
百里摇头轻叹,终于明白为何她姐会叫她少看些戏,伸手把她手拿开合在掌心。
“别瞎说,什么事都没有呢,尽在这儿胡思乱想。那戏上的也能当真么?”
她扁了扁嘴:“这可是真事儿,代代相传的事儿,怎么不能当真?……不行,我要回家!”说着便要起身。
百里无可奈何拉她回来:“不准回去……说好的来京城,这会儿又想着走?哪儿这么容易。”
七夏挣扎了几下没将他的手挣开,直拿眼睛瞪他:“你!……”
“好了……”百里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亲,宽慰道,“还没发生的事就莫要去想了,早饭吃过了么?”
经他一提,七夏才想着饿。
一大早就准备出门寻他,结果被常夫人这一造访给耽搁了,眼下正觉得腹中空空。
她老实地摇头:“没吃。”
“想吃什么?”
她眼睛一亮:“想吃煎饺,可以吗?”
百里颔首同意得爽快:“行。”
知道七夏偏爱吃脆皮儿的,他格外叮嘱厨子煎得焦硬些再端上来。饺子馅里除了猪肉外还加了藕片竹笋和鸡蛋,清早虽吃得油腻了一些,但见她吃得高兴也就无所谓了。
两屉煎饺下肚,百里又亲手舀了碗清粥给她,柔声问:“够不够?不够我再叫人做一点。”
“够了……饱。”七夏嘴里叫着撑,手上还不忘把粥碗接过来,欢欢喜喜地要喝。
“慢点,还烫着。”百里取了勺子来替她吹了吹,这才凑到她嘴边。
以往在府上,几时见他待一个姑娘这般细致,一干下人虽在旁听后差遣,眼神儿却各自交流,然后又相继略略颔首,表示赞同。
酒足饭饱,外头的暖阳已过漏窗照在玉瓷画瓶上,不知是不是连老天爷也知道大年将至,今日天气尤其的好。
七夏擦手漱口后,就开始东张西望地打量他这府邸,神情里满是新鲜好奇,早把先前在小轩中的不悦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刻,百里深觉有个好哄的媳妇十分给自己省事,他年幼时没少见娘亲和爹爹闹脾气的模样,性子一横起来,十天半月不说话都是常有的事。
“走吧。”百里伸手牵着她,“昨日就说要带你四下逛逛,眼下正好我闲着。”
尚是巳时,厨房中却已开始准备午饭。这些天忙着过年的年货,底下小厮丫头来来往往,但凡从身边经过的,先是朝百里行礼唤了“大少爷”,随后又向七夏叫了声“少夫人”,两三个丫头你推我搡耳边私语,嬉笑着快步走开了。
“她们笑什么?”七夏抓了抓耳根,回头瞧了几眼才跟上百里,“我真的像你娘说的那样,很难看?”
他笑而不答,只问道:“那你自己觉得……你难看么?”
“当然不难看了。”七夏毫不脸红地回答,“就算不及明姑娘……可怎么说,在杭州我也小有名气。”虽然不是容貌的名气,她急忙又补充,“还有人上门给我提亲来着!”
他不经意地随口问:“是么?哪家?”
“哪家……好像是个做棺材生意的。”七夏认真想了想,“那家儿子有回来我店里吃饭,没过几天就请媒人提亲了。不过我姐说,他家晦气,几句话打发走了。”
“嗯……”百里若有所思,听着有些心不在焉。
前头便是花园,白石道儿两旁松柏苍苍,枝头还站着只不知名的雀儿,墙角开着一簇梅花,阳光之下红艳艳的。
原以为到了冬季,草木凋零,不会见着什么美景,不承想,他这花圃里却是千红万紫,山茶花开了一地,半空里悬着白玉兰和腊梅,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那边还有个池子,去瞧瞧么?”
七夏把那一排的腊梅都看了个遍,正要开口说好,眼前忽然有个小东西窜了上来,直扑到百里怀里。
还没等瞧个明白,忽听得一声婉转温柔的“喵”。
他手上抱了个不知从何处来的虎斑猫,甚是亲昵地在脖颈下蹭,口中叫声不断,模样可爱的紧。
七夏看得一愣,随即才抚掌笑道:“你的猫?你居然也养猫?”
他淡淡道:“路上救下来的,瞧着可怜就带回家了。”顿了顿,又解释道:“也不算养,平时我都没管它……要玩吗?”
“要,要玩。”
这是只母猫,十分粘人,大约已有一两岁,抱着沉甸甸的。七夏从他手中接过来,起初这猫还怪不适应,头直往百里这边儿拱,在她怀里坐稳后,许是闻着她身上亦有百里的气味,不多时也就安定下来,张着嘴懒懒打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