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久久地落在她苍白的脸色上,沈逾晟收回手,从包里拿纸为她擦汗:“你现在这样的状态,我真不知道后天你是先回到家里,还是先被送去医院。”
少年低低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纸巾表面覆一层细腻而柔软的绒毛,额头就这样一下下被他触碰。
或许是感冒的原因,令身体感知无限被放大。
微微有些痒,却是很舒适的感觉。
尹煜柃说不上来。但那是一种能够顺延她的疲倦,十分安逸的一种享受。
那股力量,不企图对抗,也不试图消灭。只在时间流淌中,缓慢地进行降服,像是一种驯化。
尹煜柃并没有睁眼:“你来我这里干嘛?去后面跟你朋友们坐呀,难得跟同学聚一起,你们更应该聊聊才对。”
“知道就好。你说你非要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她脱腔带调地说:“我要照顾好你啊……”
沈逾晟似乎替自己擦完汗了。
现在尹煜柃才不紧不慢地睁开眼。往边上一偏,不偏不倚地对上少年担忧的神情。
沈逾晟灰色连帽卫衣内搭白T,复古做旧的牛仔裤,袖子被松松垮垮挽至手肘,手腕处戴着手表,露出手臂线条。
“我已经十七岁了,用不着你照顾。我的事你也不用操心,”
说着,沈逾晟摘下脖子上的耳机,往她耳朵上一扣,“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头发被这一夹,弄得有些乱。
尹煜柃眸色一凝。
这是嫌自己烦了吗?所以听不进去自己说的任何事情?
虽然沈逾晟的情绪不会突然不稳定,不会莫名其妙变得暴躁、愤怒、激动、乱发脾气,也不会冲自己大喊大叫。但她最近发觉,他总会产生种很莫名的情绪。
比如在舞会上他强硬拒绝喊自己“妈妈”;比如每次按于自己腕骨处,暗自不断滋生的力度;比如那日夜晚,要求她这三日完全听他的话,只有看她点头,他才放她出来露营……
虽然是对她的关心,却让她感到有种浓烈的反叛情绪。在此刻,再度侵袭而来。
他没有表现出来,但那是一种让她感到氧气耗尽的压迫感。一种要把自己控制在手里的欲望。
这就是专属于他的叛逆期吗?
难道是自己平时管他管得太多了?
感冒令她的思维迟缓很多。
无论如何,尹煜柃避免命令式、说教式的语言和态度,端正自己的言行:“十七岁也还是小朋友呀,我是你的妈妈,当然得照顾好你,这是我的义务。”
她始终觉得,家庭氛围的好坏对叛逆期的孩子而言影响是直接的,父母的言行举止每时每刻都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的身心成长。
让孩子感到是被尊重的,互相是平等的,这时孩子就会愿意和父母交谈,家庭氛围也会变得更为和谐。
有脾气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有多些耐心和孩子进行细心的沟通,才能知道孩子的心里想什么,这样才能教育好孩子。
于是她换位思考说:“逾晟,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担心我撑不住,担心我病得越来越严重。但同样的,我也是在担心你,担心你遇上坏人,担心你和你的同学,你们一群小朋友没有家长照看出现什么意外。”
尹煜柃耐心解释,企图解决和他之间最近存在的问题。
可他没有半点和她好好说话的想法。
避开她的目光,沈逾晟淡声说:“我不想你总是强调这个。”
他一点也不想被当成小孩。特别是她的小孩。
他只想和她平起平坐。
音乐声音很轻,沈逾晟清冽冷淡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看着少年双唇一张一翕,面对不可调和的矛盾,尹煜柃突然也来气了,把耳机摘下来还给他,一不做二不休:“我又没说错。”
一字一字砸入凝固的空气中。
不知过了多久,沈逾晟叹息声。很小声,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她确实没说错。他也知道,她在尝试和自己沟通,在换位思考。
可她如何才能真正做到换位思考。
她不会思考明白的。她永远都不会懂他。
“我们说好的——”沈逾晟缓缓看向她,眸色极其暗沉。
尹煜柃屏着一口气。
她想,或许他和她早该大吵一架。像所有处于叛逆期的男孩一样。
但她低估了他的忍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