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奶奶手里拿着从橱柜里找出的零食,静静地看着利思凑在祁峙身边说话,她心里涌起一阵熨帖。
祁峙自从受伤后,身边接触的同龄人越来越少,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钢琴。
那场令人心痛的车祸带走了祁峙父亲的生命,也让祁峙失去了拥有光明的权利。
林奶奶甚至都不敢回想那段对全家人来说都绝望黑暗的日子。
祁峙的母亲也是如此。
祁峙的母亲时美悦是交响院团里最优秀的竖琴演奏家,常年全球各处演奏,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
她不敢留在家里,她的脑海里会无数次想起她已逝的丈夫,和失去光明的儿子。
所以她把祁峙交给了自己的母亲,祁峙大部分时间都和林奶奶生活在一起。
祁峙从小就十分优秀,在各个方面都是佼佼者,如果不是因为车祸,他会有更广阔的未来。
祁峙对钢琴的启蒙来源于时美悦,他小时候对母亲的竖琴不感兴趣,反而喜欢坐在家里的钢琴凳上用小小的手掌拍琴键,时美悦见状后开始教祁峙识五线谱、弹钢琴,从最基础的哆瑞咪发嗦开始弹起,后来祁峙在钢琴方面的天赋愈发明显,时美悦又为他请了专门的钢琴老师。
但当时的祁峙并没有把钢琴当作未来的事业,仅仅是兴趣而已。
但人生嘛,很多改变就在转瞬之间。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
林奶奶看着祁峙和利思,忽然回忆起这些,她站在祁峙和利思看不到的身后,悄悄地抬手摸了一下眼尾。
祁峙将手中的接好的水递给利思,显然没想到利思会这么说。
祁峙的眼睛看不见后,他最初以为能恢复的,但他想的太美好了。
他有一段无法接受的日子,他接受不了自己的父亲在车祸中离开,接受不了自己的双眼每天都没有要恢复的迹象,接受不了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是无差别的黑暗,祁峙甚至厌恶别人对他的额外照顾,厌恶大家把他当作什么都做不了的人,虽然那段时间的他,的确是这样自暴自弃、很多事情都做不了的。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都过去了。
祁峙坦然接受了上天给他的磨难,也在这段痛苦中挣扎出了涅槃破茧的新生勇气。
他不再痛恨别人投来的那些他看不见的目光和怜悯,不再厌恶别人说起他时总要自然而然的接一句“真是可惜那孩子了”的感慨。
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利思这样的人,说出的话,毫不避讳他的缺陷,似乎在她的口吻中,觉得他和常人无异,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看不见吗?
祁峙似乎已经很久很久在家人和他的恩师之外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他的师兄弟和师姐妹们尽管已经听老师的话,尽量把他当作常人对待,但他不难察觉出他们和他相处时的小心翼翼。
去各地巡演时,对方的工作人员也会把他当作除了会弹钢琴外什么也不会的丧失生活自理能力的“低能儿”,力求照顾的面面俱到,祁峙知道对方是好心,但他并不习惯,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一遍又一遍的和可能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解释太多,这是生活给予他的无可奈何。
祁峙不希望旁人把他当作视障者,他甚至不希望旁人在他身上投射太多目光,可利思这样真的把他当作常人后,祁峙又按耐不住的想,利思看不到他的情况吗?他怎么帮她?难道要从一个人狼狈的跌落在雪里变成两个人狼狈的摔进雪里吗?
祁峙不禁在心里轻嘲自己,什么时候他自己变得这么拧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