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轻飘飘地传入耳中,少年目光也随之慢慢悠悠地转过去。
沈逾晟看着她的眸光带些审视。
他这么明显的目的,她就这么摆烂地顺着他的意让他听见了?
……还有,她看着心情好差。
这俩人气氛不对劲,杨舒蓉干脆两头当个和事佬,“你看,煜柃已经答应给你补上了,逾晟你懂事一点,也别生你妈的气了啊。”
她又扭头冲尹煜柃说,“这事儿到此为止,今天别哭丧着脸,不然二哥又要不开心。他这人死板脑筋,犟得很,见你这样到时候怕又要让你难堪。”
一个是因为对方异样的举止不说话了,一个是因为不知如何回话而选择保持沉默。
沈逾晟没回答。尹煜柃也没回答。
杨舒蓉和尹煜柃说话,沈逾晟就沉默不语。和沈逾晟说话,尹煜柃就沉默不语。互相一句话也不帮对方搭,两人全程更是一句话都不说。
杨舒蓉疑惑地投去个眼神,低声问尹煜柃,“怎么回事儿啊?你和逾晟平时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没什么事。”她顿了顿,心不在焉道,“就是吵架而已。”
和沈逾晟吵架也不算是第一回了,只不过这次严重些,持久些。
让她在意的其实另有其事。
她只是在想,汤梅那日同她的话。
她问她还有多久。
汤梅说不知道,可能六年,可能两年,可能五个月,也可能就明天。
时间不定,就像是无底洞,需要不断地朝里砸钱,用钱来建构起生死之间的桥梁。
虽说沈志宗名下存款充足,遗产也都属于沈逾晟,但总归他目前重心放在学习,沈逾晟只是名义上的继承人,沈德珩才是真正控制着这笔资金的人。
真正要走账,必须经过沈德珩这边。
日常的小开销没人会去深查,这种一次性的大手笔必然会引起注意。
她一不能暴露身份,不可以坦白说是汤梅生病用钱,然而一大笔资金流出,自然会引起沈德珩的怀疑:她是不是想要掌权,与他争夺家产?
无论哪种,都会陷沈逾晟于危险之中。
她不想她走后给他留一堆烂摊子。她怎么能忍心让一个小孩解决这些。
可……汤梅的病又不能耽误了。
不知何时,杨舒蓉被宾客喊走,同两人招呼了声便去到另一头。
“那个……”沈逾晟犹犹豫豫开口。
她没有听清,周围嘈杂,一时间也没听出是谁在跟她说话,只是循声看过去,心神不宁,视线甚至还没有聚焦。
她在想,沈逾晟是对的。再恨汤梅,无论如何,她总是和她有血缘的。
就像沈逾晟,无论邱瑾初是否辜负他,不可否认的事实就是,她是他的妈妈,血缘牵连着他们,就像是条枷锁,无论相隔多远,无论相隔多久,都无法摆脱。
血缘试图唤醒她内心深处沉睡多时的孝道,摇摇欲坠之时,灵魂深处反反复复回响着两个截然不同声音,相互抵抗,相互撕扯,相互折磨。
——救她,她是你的妈妈。
——别管她,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对你的吗。
她全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她竟一边怨恨父母,一边想着帮助他们,深陷焦灼泥潭,无法自拔,无法逃离……
从前的她一口一个让自己的母亲去死,可如今眼看她真正闯到鬼门关前,自己竟产生了些挂念。
甚至无措地、不自觉地掉下眼泪……
沈逾晟不知道她在沉默中思索着什么,也无法从中破解她缜密的心思。几日前的事情历历在目,他全当她这些情绪是因为他。
少年定定看她,格外认真地说,“我们可以和好吗?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见尹煜柃没有说话,于是沈逾晟的语气变得更加诚恳坚定,甚至带些请求。
他补充句,“你不要不开心,好吗?”
女人深深注视着他,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瓣,他的话语若有似无地闯进耳畔。
她知道,一切的一切,她的悲悯、她的怜爱、她的同理、她的善良,都是来自于眼前的少年。
今日几乎所有豪门阔太亲临现场,众多家族都带着自家儿女钱亮相,打扮得成熟贵气,意欲在这样的名利场中扩大孩子的交际圈。
生日宴开始,沈德珩携妻子程雅茹缓缓推着沈霖旸走入室内,随着音乐声的响起,宾客们纷纷起立,为小寿星送上热烈的掌声和祝福。
程雅茹一袭蕾丝刺绣的旗袍款式裙装,手肘挂着古典手包,头戴价值连城的绿宝石首饰价值连城,端庄优雅中又透着迷人的风情。
听闻程雅茹是程家独女,虽说程氏家族事业比不上三大家族,却掌握杏楪对外的贸易运输航线,是城北最大的航运枢纽。
除去儿子生日宴,同样还是程家珠宝公司的开张典礼。
尹煜柃对家族争霸不感兴趣,对商业往来更是不了解,生日宴流程冗长而乏味,她只随口一问:“程家怎么突然做起珠宝行业了?”
杨舒蓉解答说:“这公司是二哥送给嫂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