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逾晟必定不知道,恰恰相反的,尹煜柃是个十足的坏女人。
进沈家那天,是她第一次穿那么漂亮的衣服,那些优雅的举止、落落大方的谈吐、得体美丽的笑容都不是她真实的一面,她从不这样。
大逆不道是家人对她的唯一评价。
将尹煜柃一层层抽丝剥茧后,会发现她其实会抽烟,会喝酒,甚至曾经也纹过身。
纹的不是花纹,而是姓名。
看着一针针扎到自己的皮肉里,能清楚地闻到血液混合着纹身墨的血腥味,关节骨头、皮肉肌肤、大脑神经都像是数群蚂蚁爬过,疼痛难耐,但可以忍受。
纹身后皮肤红肿,渗出的液体最终结痂在皮肤上,然后开始掉皮。
过程是痒痒的,就仿佛是蟒蛇蜕皮般。
纹身位于她的腰间,是一串英字母拼凑起来的名字。
——Jiang Jinh.
十月中旬,凉意渐浓,尹煜柃回了趟杏楪城南。
城南总比城北要热许多,出地铁后,她将薄围巾取下拿在手中,踩着米白色高跟鞋,再次踏入那条熟悉的肮脏道路。
潮醇是蒋今澈家人开的酒吧,位于城南老街上,隔壁是家烧烤店。
高中的时候,尹煜柃与蒋今澈他们每次放学都喜欢去潮醇,又碍于是未成年,不给他家添麻烦,总会聚在那家烧烤店。
阿康烧烤店夜晚尤为热闹,尹煜柃每回去都点上几罐啤酒,去得多了,不用说,老板都会直接给她拿上来。
思绪随着巷子里下水道的臭味一同飘回,路上有不少行人,随意吐痰的、破口大骂的、喝醉酒浑身恶臭酒气的……
在沈家待久了,闻惯那股香薰古朴气味,过路时,尹煜柃眉头不禁微蹙。
脚步最终停至阿康烧烤店前,尹煜柃走向老位置,方桌前并非空无一人。
男人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阖,眼皮下方布层淡淡的青灰。每当身旁有小小的动静,他都会睁眼探一眼,神色困倦。
尹煜柃蹑手蹑脚靠近,在对面坐下,把包放在身旁的那张椅子上。
没想打扰他,只将椅子朝前拉了拉,挪至舒适的位置,然后凝视着眼前人,并未开口。
木质椅腿于地面发出略显刺耳的声响,男人提起些精神,撑开眼皮轻轻揉了揉:“阿菁。”
时隔几个月再次听见这个称呼,尹煜柃心口止不住地起伏。
她将一张银行卡轻轻地放置于他面前,柔声说:“阿澈,这里有十万元,你都拿去给雯雯治病。你不要有负担,我跟郑梁唐歆悦和李奕明他们都商量过了,你拿十万,剩下来的五万他们分。”
蒋今澈双手交握于桌面,与她对上视线,声音因为疲惫显得沙哑:“你的呢?”
他的眼睛深沉柔和,又泛着破碎的光。
下意识的,尹煜柃想要去握住他的手,伸至半途,想起什么似的,又默默收回,停至合适的距离。
她平静道:“在沈家我不会缺钱的,雯雯的病不能再拖了,你先把欠的医疗费补上。”
“你要是不留点,能确保叔叔阿姨不会再去找你讨钱吗?”蒋今澈顿了顿,再开口时多了许多无力,“你在离我那么远的地方……我很担心你。”
尹煜柃唇瓣微张,又再次紧闭。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揪紧布料,心脏随着他的话语往下一沉。
她的家庭其实并不富裕,更倒霉的是摊上不讲理的父母。
奚荣贵酗酒家暴,汤梅懦弱无能,夫妻两个始终觉得读不如赚钱,便让她不顾死活地打工养活家庭,动不动就伸手问她要钱。
无论她躲到哪里,他们要是想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能把她找出来。
她和蒋今澈他们是在学校里认识的。
像是自由的灵魂碰撞在一起,肆意又张扬,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束缚,于是一起逃课打游戏、约夜宵说脏字、抽烟喝酒、闯祸后逃跑。
他们也会在阿康烧烤店谈论天马行空的理想、冲着无人的街道大骂百无聊赖的现实、看着互相的模样然后拍腿笑得前仰后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