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榛桐才得知,伊想要确认的事情,不过是想确认黎慈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他想死在黎慈面前,想看黎慈会不会出现悔恨的神情。
可没等他完成自我毁灭,小伊先一步将他从碎石堆里拖了出来,据伊说,明明是同样的两个人,但那一刻他们抱在一起哭得像世界末日提前来了一样。
伊其实一直想当面询问黎慈,为什么选择把他生下来,却没有好好爱他?为什么要像没有在意东西似的,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去死,然后变成一串冰冷的数据?为什么要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
伊一直等待着,当他以这样肮脏不堪面貌出现在黎慈面前的时候,黎慈会流下泪水,然后好好地抱抱他,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可伊什么都没得到,他只得到了黎慈的一句“所以呢?”
那一刻,伊真切的有一种把另一个自己杀了然后彻底死了算了的感觉,那种难受到恶心的感觉几乎将他淹没。可没等他动手,研究室的四个人造人突然苏醒,并且抱着要杀死他们三个决心向他们冲来。
普通人根本不是人造人的对手,就当伊放弃抵抗的时候,黎慈却动手,将他们三个拖进了螺壳里,随后引爆了研究室。
“榛桐,你说,黎慈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啊?”在大雪中,看着不断进出矿洞的勘测队,伊苦笑道。
二狗和其他人类孩子已经交给乌托邦内的女人抚养,而老鼠婴儿因为无人拯救在两场爆炸中无一存活,伊现在已经真的是孑然一生,在风雪中,向榛桐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一生的课题。
榛桐无法回答伊的问题,伊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看着伊苍白的面孔,榛桐像是宽慰一般,拍了拍伊的肩膀。
爱与被爱,是人类一生都在追逐的问题,榛桐并不觉得伊现在所做的一切很幼稚,伊只是一个胸口破了洞的,企图用一切行为对自己缝缝补补的小孩。
他善良、敏感,在干涸的生命里,每一点爱意都像是珍宝,在他的认知里,生命是他最为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想用最重要的东西换取另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你最后,为什么没有杀掉小伊?”
“可能是因为舍不得了吧。”伊向空中呼出一口白汽,生动地向榛桐笑道:“我来自别人的时间线,这注定我承载了别人的看法,也许,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缺爱的,需要别人同情的底层可怜虫,所以导致我连活着都是一种坚强的象征,在这样视角的影响下,我好像也觉得自己过得很悲惨。”
“可是当另一个人抱住我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想起我是自愿当的脱衣舞演员,每次跳完舞后,那些欣赏我的眼神让我很满足,我想起在黑市的时候,我有过一大帮朋友,他们帮助我度过了一次又一次难关,我想起我在房间有一个存着前往中心城市旅游基金的存钱罐,我想起我一直想活在一个温暖的地方.......这些也都是我真真实实经历过的,只是因为处于他人的看法下,使得这些记忆被模糊了,在有这样的记忆下,我选择去死,但小伊并没有经历这些,所以我舍不得让他去死。”
虽然伊到最后都没有得到黎慈的那声“对不起”,但伊却亲手释放了自己。虽然内心是千疮百孔的小孩,但却能保留每一寸光走过的痕迹。
榛桐意识到,伊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类。
“所以榛桐,请将这封信交给小伊。”在说完一大堆话后,伊从黑色防寒服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榛桐。
“然后,杀了我。”
寒风吹过两人的面庞,看着榛桐明显怔住了的动作,伊解释道:“我只是小伊人生中的一个可能性而已,我并不想小伊走上我这一条路。”
“而且维和者和主体是不能长期面对面生活的,会使得时空变得更加糟糕,哪怕你不动手,我也会自我了结。”
“你怎么能确认小伊不会走上你的道路?”榛桐觉得伊的脑回路有些奇怪,下意识问道。
“废话!我给这小子做了黑市搞钱攻略!在以前的时间线我还是挺有钱的好不好,这小子有这份攻略可以少走一年弯路好不好!”
“那可以给我一份吗?我现在被通缉了,还挺需要钱跑路的。”
“滚滚滚。”
在两人的打打闹闹中,榛桐用藻毒终结了伊的生命,因为注入量过大,榛桐确定伊死前没感受到痛苦。
后来,榛桐将这封信交给小伊的时候,榛桐才知道,除了搞钱攻略,伊还写了一张纸条给他。
纸条很短,只有短短几句话:
谢谢你选择原谅了那个不堪的,没有被爱的自己,
谢谢你选择爱与获得被爱的机会,
谢谢你选择成为自己想成为的自己,
冬天实在太过寒冷,
余生请在温暖的春天里度过吧。
世界于我是巨大的牡蛎,而我必将以利剑而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