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沐抬头望了望天空,一行大雁正排着整齐的队伍,从空中飞过,黎沐端看许久,唇角漾起苦涩的笑来。
“小宝,你说那天空的飞鸟与水中的鱼儿可以相爱吗?”
飞鸟?鱼?
茅小宝努力思忖着,想从记忆里找出是否有过这样的案例,她记得似乎多年前一只雀精确实与一只鲤鱼精相爱,二人相约一起修炼,化为人形后便永远相守。
只是,在渡劫之时,那鲤鱼精未能逃过雷劫,化为枯骨。而那雀精也万念俱灰,一头撞死在了那河边的岩石之上。
当然,这件事自是不可以对黎沐讲的,免得他更胡思乱想。
“小宝啊,我与月华就是这般,一个是天上的飞鸟,一个好似水中的游鱼,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注定不能在一起。既如此,又何必生出多余的念想,倒时徒生伤怀呢?”
茅小宝想了想说:“大雁是会游水的。”
黎沐一愣,说道:“什么?”
“我说,大雁是会游泳的。虽然不能游到水下,但是可以在水面上游弋,同那鱼儿离得很近,他们可以分享各自的故事,大雁同鱼讲述在天上看到什么,鱼也可以告诉他水里都有什么。如此,就好似经历了对方的人生一般。黎大哥,这样不好吗?”
“就好似经历了对方的人生一般?”
黎沐重复着她的话,低下头,再不言语。
黎沐的府宅并不甚大,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院仆丫鬟不过寥寥几人,哪里像个大将军的样子?
怪不得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茅小宝撇了撇嘴,跟在黎沐身后进了正厅。
正厅的摆设更是简单,只一张长条案,上摆着几个花瓶,再无其他。花瓶中的花业已枯萎,更显得这房间异常萧条。
“小宝,饿了吧,我让陈叔给你做饭。”
一听吃饭,茅小宝来了精神,然而这精神不过片刻就消了下去。
因为到黎沐家这几天,她与黎沐以及家中奴仆所吃皆是一般的食物,杂粮窝头,一盘青菜,一碟咸菜,一碗菜粥。
不多时,陈叔端上了饭菜,依旧是这老四样。
茅小宝嘬着牙花子道:“一点肉腥都没有。这司陵国那么穷的吗?还是说黎大哥你过于清廉,连肉都买不起?”
陈叔白了茅小宝一眼,手中不停,依旧布着碗筷,口中答道:“茅姑娘,司陵不比宋国,本就是小国,加之这几年战火连天,寻常百姓家能吃上饭便已属不易,你反倒挑起来了。依我说,您凑合些,若凑合不了,便回您那富庶的宋国吧!”
“陈叔!”黎沐喝住陈叔,语带厉声:“小宝不过是个孩子,而且救过我的命,不过发两句牢骚,怎能如此奚落她?”
陈叔叹口气:“公子,我自老爷年轻时便追随于他,老爷过世又追随着公子。与老爷相比,公子大小战役均未尝败绩,说您是咱们司陵国的战神也不为过。可是越胜,怎么咱们百姓的日子反倒越艰难了呢?如今外面流言纷纷,都说若是止战,大家安于种田,日子应是一天天能好起来,但就是公子您不愿,陛下都有和谈意向,反倒公子您却越战越勇,使得国亏空,民不聊生……”
黎沐一掌朝桌子拍下,那桌子本就摇摇欲倒,这一下竟将它打得散架,木屑四下纷飞。
“陈叔,我本以为你追随于我,是懂我的,想不到你同那些人一般,也是这样的见识!你们认为我便想出征吗?那些兵士哪个没有家?我眼看着一个不足十五的孩子死在了我旁边,他难道不想回家吗?他想。可是他明白,如果打了败仗,会有更多的人没有家,所以我们才坚持,我们只想守住这一方故土。陈叔,这有错吗?”
陈叔浑浊的双眸中流下泪来:“公子,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是心疼你!你在外出生入死,他们那些达官贵人在做什么?他们在享乐,搜刮民脂民膏,最后反而将空了的国全部说成是因你好战所为,还散布了那样的谣言。公子,我为你冤啊。”
黎沐上前,将陈叔的泪拭去,放缓了声音道:“他们说便让他们说去,我黎沐行得正便不怕这些流言蜚语。百姓是世上最底层最苦之人,他们容易受蛊惑,然而我不信他们没有自己的判断,有人说割地休战好,他们便认为割地好。百姓皆知,国若没有了,家又何存?我不去打祁国,旁人也不去打,那么我们便眼睁睁看着司陵亡国吗?”
“可是咱们那陛下……”
“陈叔!莫要说这些糊涂话!”
陈叔摇摇头,泣着走了出去。
黎沐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对茅小宝道:“小宝,你吃饭吧,我去喂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