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膝长谈过后,隽颢有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支撑着大嫂活下去的唯一寄挂已托付给他,心中了无牵挂,十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始终只有大哥一人,多年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她将要在天堂与大哥相见,愿望将要实现的欣喜浮在大嫂的脸上,那种大嫂将不久于人世的第六感就越发的强烈。
可能是长相与大哥太过相似,每每眸光略过总能看到大嫂眼底的满足和一点点女儿家羞赧的微笑。或许在这所剩无多的日子裡,自己还能为这坚贞守护爱情的女人做点什么的责任感,让隽颢决定留下。
不过,首先得先找到电话才行,这个村落实在太过偏僻,手机的讯号若有似无,本以为至少有电话有网路可以与公司联络,却事与愿违,住惯了城市便利生活的隽颢看着手裡等同于一团废铁的手机,不免心中哀叹。
为了能联络上公司,隽颢带上羽枫开车到最近的镇上,让羽枫去买些营养的食品,自己则是给公司及律师打电话,交办一切孩子过继和美签的相关事宜,他必须果断迅速的处理将来可能面对的问题,必竟,他能停留在这的时日确实不多。
回程停好车子后,隽颢拎着袋子跟着羽枫抄捷径回家,羽枫蹦蹦跳跳的特别开心,像只麻雀般叽叽喳喳的缠着他问东问西,羽枫的好心情感染了隽颢,隽颢发现自己对羽枫有特别的耐心,竟然一一的回答了小鬼所有无理头的问题,这个发现着实令他大为吃惊,他的没耐性公司上下众所周知,早就不是新闻了,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把对羽枫的这份好感,也归类在亲姪儿的关係上!
两人走进了一片嫩绿林子,一条小河隐在绿丛当中,清冽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阳光映照下微微刺眼,隽颢忍不住伫足欣赏着都市见不着的清澈河景,羽枫惊呼一声说河裡有鱼,随即下水捞鱼。
河裡好多鱼哦!快来!小枫边捞鱼还不忘对着隽颢招手,要他快一起来。
隽颢正估量着该不该下水时,勐然间一盆冰凉的河水迎面泼洒过来,吓了隽颢一大跳,上身湿了个大半,一眼望去,就见小枫手裡拿了只大扇叶,站在河中望着隽颢像只落汤鸡般的样子哈哈大笑,弯身又要往河裡盛水。
男孩到底都是爱玩的,不分年龄,更何况,隽颢不过才廿初头,被这么一激,气急败坏地也摘下河边的大扇叶,三步併作两步的冲到河里,与小枫打起水战,玩疯了起来。
好啊!你敢偷袭我!隽颢俨怒地向小枫泼水道。
你反应太慢啦!小枫笑着回泼隽颢。
这样叫慢?隽颢快手狂拨来个万箭齐发,挡不住水箭的小枫节节败退尖叫连连,赶紧用大扇叶遮掩。
隽颢趁着小枫不备,单手勒住小傢伙的肩头,报復般奸笑道,让你尝尝什么叫醍醐灌顶!说着连舀了好几盆水,灌进小枫的衣领。
啊!~~!好冰!~~~好冰!清冽的河水流过小枫的身子,冰地惊声尖叫。
哈哈!知道厉害了吧!看小枫冷的大声惊叫,隽颢得意地哈哈大笑。
啊!不玩了,不玩了!小枫的气力自然比不过隽颢,很快就败战下来。
我投降,我输了。
赶紧举起双手投降,隽颢这才放开了他,小枫累的撑着膝盖喘气,一群小鱼自他嫩白的腿间游过,骚地他禁不住呵呵直笑,赶紧挪开脚让过,脚下一个踩空,一声尖叫,整个人就要向后倒去,隽颢眼明手快的一把捞过,护在怀裡,两人”噗通”跌坐进水裡,水花四溅。
小枫仍有些惊魂未定,隽颢已经先一步回神站起,双手托起仍跌坐在水裡的小枫,哪伤着没有?隽颢着急地问道,一手环过小枫,一手抬起他的腿脚揉捏检查。
小枫愣愣地看着弯身着急询问自己是否受伤的隽颢,脸上起了红晕,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在心中流动。
这就是被父亲疼宠的感觉吗?小枫自问。
是不是摔疼了?一双黑眸带着担忧地看着他问。
小枫低头垂眼,试着转了转脚踝。
见小枫没回话,隽颢更加心急,乾脆把小枫整个托起,让他揽着自己肩头,就近察看。
小枫双手紧搂着隽颢宽阔的肩膀,趴在他身上,感觉就像靠在一座高壮的山一样安全,大手盈握住他的脚踝,掌心的热力渗进小枫的心,那种被人呵护、宠爱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幸福得让他直想哭。
他的母亲当然很疼他,很宠他,可是母亲的慈爱和父亲的慈爱感觉却是完全不同,在男孩子心裡,母亲总是柔弱的,永远也不可能取代父亲的地位,小枫从未体会过被父亲呵护关爱的感觉,第一次被成熟年长的男人强有力的臂膀紧搂着,自他懂事以来,第一次可以毫无顾忌的依赖,可以有些小任性,再没需要故装坚强,隽颢的温暖亲情轻易地冲毁了他多年来高筑的心牆。
扭到了?隽颢观察着小枫多变的表情,回问道。
完美这才宽了心,横抱起小枫走回岸边。
哈——啾!小枫从头到脚湿漉漉地,身子跟着打颤,凉风一吹,立刻打了个喷嚏,他揉着鼻子,想止住发痒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反应。隽颢已经二话不说扒了小枫的上衣,用新毛巾把小枫全身擦了一遍,拿出刚买来的t恤迅速套到小枫身上,这才放心。
小枫双眼晶亮亮地盯着隽颢动作,裸着身子乖乖地任他擦拭摆弄,配合地抬手抬脚,除了妈妈以外,从没有人像隽颢这样把他当成宝一般呵护,甚至看着隽颢毫不迟疑地从袋子裡拿出昂贵的t恤穿在小枫身上,一点也不在意小枫满身的水草泥巴……
乾燥的t恤套在他的身上,不但暖了身子,更是让他整颗心都暖烘烘的。
父爱……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
完美隽颢边说边脱掉早就不成形的衬衫,双手拢起沁着水的无袖背心下摆,用力一拧,随意的甩一甩。应该待会就乾了!没关係的。
走,回家吧!
好!小枫用力的点点头,心中油然而生起一股对眼前这个男人的认同。
晚饭是小枫做的,隽颢在一旁看着乖巧的小枫蹲在简陋的灶房裡,一会儿洗菜,一会儿切菜,忙这忙那的升火煮饭。在简单的几样菜端上桌后,小枫并没有动箸,而是先扶起妈妈,把预先煮的软烂的饭菜,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妈妈先吃,母慈子孝的温馨场景让隽颢忍不住鼻酸;
这么样一个孝顺的好孩子,言家的长孙,本该被捧在手心裡幸福长大的孩子,竟让他流浪在外,过着清苦的日子,从小没有父亲可以依靠是不是曾经被人指指点点看不起?是不是没有同龄的朋友愿意和他交往?是不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一想到这些,隽颢就没来由的万分心疼,让他愈发地想要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
见小枫终于忙活完,坐下来静静地吃饭,隽颢盯着瘦小的人儿,禁不住地夹了肉夹了鱼,尽往小枫碗裡堆;快吃。隽颢揉着小脑袋瓜说。
小枫感受着神似自己父亲的男人传达来的丝丝温情,那是自己渴望已久的父爱的感觉,一个完整的家的感觉,他低垂着眼睫,遮盖住眼中的湿润,消化着这从未有过的温暖。
夜裡,小枫和隽颢共睡一张床,小枫端来井水将盖在床上的凉席擦拭了一遍,两人才躺上睡觉,从小睡惯了弹簧床垫的隽颢,哪睡过这等硬板床,感觉全身骨头磕来碰去的,还有脑袋底下不时沙沙作响绿豆壳枕头,让他难以适应地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动作让一同躺在这窄床上的小枫也不能成眠。
最后,隽颢只得放弃找寻舒适位置的念头,静静地侧躺着,看着窗外无光害的满天星斗,小枫睡在内侧,仰躺着,睁着两颗星眸欲言又止地凝视着他,隽颢识趣地不问,等着小傢伙自个儿开口,不久,低低地问出心中最想问的话:爸爸…是怎样一个人呀?
隽颢想了想才娓娓道来,帮自己大哥在无缘谋面的儿子面前说了一堆好话,当然,百分之九十也的确是实话,优秀的大哥英年早逝,真是应证了”天妒英才”的説法。
总之,你爸爸就是你爷爷的骄傲。看着小枫满眼崇拜着自己父亲的眼神,隽颢油然而生一种莫名地望子成龙的心情,抚着小枫细软秀髮,心道:乖巧懂事的小枫是否遗传了大哥的优异基因?若是,自己是否能将他培养成言氏新一代的继承人呢?让他得到本该属于他父亲的一切。这让一整天处在”亏欠这孩子的念头”中的隽颢感觉好过许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过去父亲和爷爷对他的亏欠。
正想问问小枫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时,小脑袋瓜已歪偏的倒进自己胸口,轻搂了下小人儿,小小身子即自动的靠拢过来,蹭了蹭,寻个好位置,满足地睡去。
看着小枫沉睡的侧脸,隽颢像个父亲般暗自为自己心爱的孩子计划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