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韩千樾明显地察觉到榻上的人身子僵硬了,“没关系,你若是不想回答也不必理会我,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李清明的确不是我的真名,是我的游记出版时给自己取的笔名,后来行走江湖在外就一直沿用这个名字,并不是故意隐瞒你们。”
“为什么叫清明?你曾经在清明节经历了什么事吗?”
“我希望自己能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坦荡地过完一辈子,不要像我的阿爹一样。”
韩千樾转身去拿她的艾灸条,“你的本名是不是李玮平?我们小时候见过的。”
“是的,我是李玮平,你怎么知道的?第一次见面时你说看我眼熟,可是那时认出我来的?”
“不是。是昨日你‘妹妹’提到了你的名字,我突然想起来,然后看你就觉得和小时候很像,才有些确定。”
“我的妹妹?我只有一个哥哥,哪来的妹妹?”
“菲米没和你说吗?在你昨天没有意识的那段时间里,你一直是以你妹妹李玮珍的身份出现的。”
“我曾经的确有过一个出生就夭折的小妹,但是家里人都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她就和我阿娘一起离开了。那段时间,家中遭逢巨变,亲戚朋友们不是自身难保就是极力和我家撇清关系、明哲保身,我们一家被迫四散奔逃、离开都城。麻绳专挑细处断,一夜之间我失去了两个至亲至爱的人,往后父亲每日昏昏沉沉、酗酒度日,初到那苦寒之地的日子也很是难过,那是我最不愿回忆起的一段过往。”
韩千樾用指腹轻轻擦去他涌出的泪花,“你勇敢地呵护自己成长为一个很厉害的大人,还走了那么多地方,替她们多看了这个世界,真了不起。”
“虽然我极力想忘记这段过去,但当我如今鼓起勇气直视它时,发现它已经成为难消弭的执念。”
“也许,你的异常就是来自于此。从说好话安慰你的角度来看,你的母亲和妹妹用另一种方式一直在陪伴你,从孩提时一路走来你从不是一个人。”
“那从别的角度呢?”不知道是被韩千樾耿直的话开解了,还是觉得曾经的事情已经十分久远他不愿再纠缠其中,李清明也没有继续陷在悲伤痛苦的情绪里。从那年以后,如何快速摆脱痛苦对他来说已经驾轻就熟了。
“另一个角度嘛,你的执念太深,虚构出了李玮珍来粉饰你的痛苦,她继续演绎着你曾经平静幸福的生活。幸运的是,你并没有将自己和她混淆、融合到一处来,你羡慕向往她的生活,但清楚地知道自己与她不同。”
“无论是多么难以接受的现实,也只能梗着脖子活下去。”
时间到了,韩千樾站起身把银针一一拔出,“这么多年都没亲口对你当年的帮助说声感谢,我那时受了刺激把事情都忘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你们一家都离开都城了。本以为这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没想到我们还能再重逢。”
“缘分真是神奇,我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故人。与你重逢真好,我们都还活着也真好。”进入这个屋子后,李清明第一次露出这么轻松的笑容。
两人说话间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韩千樾放轻脚步一把拉开门,韩千逸、王泽丰和赵菲米失去支撑全都扑了进来。
“清明兄身体怎么样啊?”王泽丰最先站起身。
赵菲米拍拍身上的尘土,“我们不是在偷听哦,我们一点都不关心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做哺食,哈哈哈。”
韩千逸扶着自己的额头不忍直视,“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菲米尴尬一笑,“那你们两个都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说曾经的一个朋友,还叮嘱他要好好保养身体。”韩千樾擦擦手,打算去厨房。
“真的吗?我不相信!为什么关着门?”韩千逸问。
“外头天冷我才关上的,怕着凉”,李清明假装淡定地说。
“清明兄你怎么眼睛红红的?”
李清明想起刚才在韩千樾面前哭泣的场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韩千樾在离开房间前冲里头说:“他害怕银针,刚才吓哭了。都别躲在屋子里聊天了,来厨房帮忙。”
三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李清明心想还不如告诉他们真实的对话经过呢,反正两人曾经认识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五人陆陆续续地到了厨房里,韩千樾和王泽丰掌勺,从未进过厨房的赵菲米负责洗菜,对厨艺之事一窍不通的韩千逸和李清明给掌勺的两人打下手。
“你们两个人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以为还要半个时辰左右呢”,韩千樾把斩好的小母鸡下锅翻炒了几下。
“我们两个能干,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一下子就做完了”,韩千逸说。
赵菲米摘掉小葱发黄的顶部,“你们可别听他骗,最会偷懒的就是他了。王叔王婶今日只收田里的花,山上的那片留着明后日再去,就让我们先回来了。”
“这花害人,我可不想收,但又不好意思明着拒绝他们,只能装作偷懒的样子,没想到竟是败坏了我的名声”,韩千逸反驳道。
“你就装吧!”赵菲米把大蒜的外皮朝韩千逸的方向一扔。
李清明激动地说:“你们绝对猜不到,我们今日出去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韩家兄妹和赵菲米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还在颠勺的王泽丰和守在他身旁的李清明。
王泽丰似乎没察觉到几人的目光,将小葱炒鸡蛋装盘后,把弄脏的双手在身前的襜衣上蹭了蹭,缓缓开口道:“那提花的确是‘神仙膏’的原料,而且今日的事和在长治遇到的组织扯上关系了。”
“长治是哪儿?”赵菲米对他们三人的过往一无所知,李清明则是在回来的路上被王泽丰简单地告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