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也没带上小厮,骑着马来到道观门前,发现大门紧闭着,韩大哥下马整理了下仪容仪表,上前轻扣了三下门环,礼貌地等待巳阳山人的回应。巳阳山人打开半扇门,探出半个身子,轻声道:“贵客登门,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韩家两人见道观只有巳阳山人一人,分别将马在门口拴好,双手提着备上的厚礼,随着巳阳山人进门去了。三人坐在接客厅中央的蒲团上,巳阳山人提起泥炉上煨着的小茶炉,给三人一一添茶。
“我这儿人烟荒芜,也没有什么好茶招待,粗茶两位将就着喝吧。”说罢巳阳山人就自顾自端起茶盏饮用起来,也不问两人的来意。
“我们就不拐弯抹角说些场面话了。今日我二人来此一是为您曾经救了安安,登门道谢,她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就没带她来拜访;二是为您曾经给安安批的字,这劫是否已经安然度过?”
“这几日之事,是否危及性命?”巳阳山人轻笑问道。
韩公开口道:“此次小女虽突然疾病,但不到危及性命的时候。老夫有所预感,道长所说的劫还未过去,对吗?”
“韩公做出决定了吗?”
“我们都不舍小女……”
“我曾和您说过天机不可泄露,但为了安安,我能尽量告诉你们一些可说的话。我曾经……也许包括未来都是安安的师傅。也许在你这个阿耶面前说这个话并不合适,但我真的像对待女儿一样看待安安,我呵护她的愿景并不比韩家人少。”巳阳山人正视着两人的眼睛,窥探天机的一角让韩家两人心中有些隐秘的紧张。
“也许不用我明说,您两人都在朝中任职,大乾如今的情况外强中干,并不乐观,未来大巢倾覆也不是不可预知的事。凡人力量小,能做出的改变也甚是微小;本道修行许久,不只是你们以为的年岁,我和安安曾经有缘,我愿意尽力护她周全。天命难违,但在这方净土里,我想护她性命。”
韩家两人因这番言论脸色微变,但潜意识里也是认同这番话的。两人相视一眼,没有接巳阳山人的话。
巳阳山人也不管两人想说什么,继续开口道:“我万分体谅韩家人不舍的心思。阴阳两隔、天人永不相见,或是一家人在地府团聚还是天各一方地思念着,确实是难以抉择,但我想父母爱子之心,后者会是最好的选择。”韩家两人听到天人永隔,脸色当即大变,保持的冷静面庞也绷不住了。
“如今我还是当初的话,我不会强行逼迫韩家让安安随我隐居,一切都是你们的选择。曾经我与安安有师徒缘分,如今我帮她;今世的缘分我也不会强求,顺其自然。天命呐,我也干涉不了许多。”
“我们再回去商讨一下……不会太久的。”韩公知道再坐下去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喝完杯中的茶起身,“我们便先告辞了。”
巳阳山人将两人送到门口,韩大哥拱手道:“道长就送到此处吧,我二人先行一步。”
“还有一事忘记了,上次我救的那小子,你们让安安理他远点。靠近他没什么好事,害了她。”巳阳山人最后嘱咐道,说完也不管两人,关上门转身继续打坐修炼去了。
两人到家后,家中几人连带着安安都在饭厅等着一起吃晚饭。
“那巳阳山人怎么说?”韩夫人问。
韩公摇摇头,“先吃饭吧,过会儿再说。”
“阿耶,说吧,我想知道!阿娘和哥哥们已经和我说了以前的事,安安不怕的。”
“胡闹!你们怎么和一个孩子说这些事!她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韩公勃然大怒,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爆发出来。
众人皆低着头、噤若寒蝉,不敢辩驳什么。
“不要怪大家,是安安自己听到、想知道的。我是大人了,不要瞒着我。”
众人也抬起头看着韩公,韩公见这事不说清楚,大家连吃饭都不安心,自顾自坐到饭桌上,示意老大开口。
“那道长说,安安的劫还没渡过,最好就是像他当初说的,随他隐居去。”说完他看向阿娘和安安的方向,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原本弱不禁风、受不得刺激的阿娘面色如常,安安也没有和家人分开的难过之情。
“安安愿意去的。阿耶阿娘别担心。”安安搂着韩夫人的脖子,靠在她的肩膀上。
韩公和韩大哥惊讶地看着脸色如常的众人,对他们的平静感到不可思议。
“你们就没有舍不得安安吗?我们这么宝贝她。”
“夫君,安安健康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看镇国公府的那位,年纪轻轻就夭折了……”韩夫人突然想起来安安还不知道曾经的玩伴离世的消息,当即噤声。
许姨娘立即领会了韩夫人的意思,岔开话题道:“而且偶尔还能去道观看看安安,或者让那道君宽容宽容,过年什么的回家一趟。”
不知是话题转移得太快,还是安安没听到,她也没有继续追问这件事。一家人看似平静地用完了晚饭,各自回了院子。
吃完饭安安一时睡不着,非要阿娘陪着玩会儿,她安静地透过窗子看着自己小院里的那棵树,一只小奶猫不知道为何爬到树杈上下不来,奶声奶气地嚎叫着。看着高高的树干,安安打从心底觉得自己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一往无前,低声叮嘱丫鬟差人去把小猫救下来。
看着看着,安安突然眼圈变红,埋下脸无声落起泪来,哽咽着问:“阿娘,涵钰是怎么死的?他怎么就……死了……那天我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
韩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向安安说这个事情,只沉默地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第一次接触到死亡概念的安安恐惧极了,而且还是同龄的伙伴、上一刻还在一起的伙伴。身体还未完全好透的安安哭着睡着,但也睡不安稳总是在梦里醒来,半夜又发起高烧来,哭哭啼啼个不停。府医来看后说是急火攻心加上忧思过重,往后需静养一段时间,喝药调理着。
原本说好去李玮平家登门道谢也没去成,只差了小厮送了厚礼,并带了话表达歉意。李玮平知道安安还病着没来,失望极了,但又在心里默默盼望她能快快好起来,以后有缘分能在别的宴会上再遇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