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简便之事,年祈学徒之时已然驾轻就熟,哪知腊肠拿了回来,一加蒸制,登时满室生香,竟然没轮到品尝,便被客人抢着买走。
年祈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其中有何秘诀不成,几次再到逍遥谷请教,可那时无瑕子另有琐事,与谷月轩均不在谷中,没人引路,逍遥谷的迷阵他无论如何便过不去,他也曾想过,莫非是此地人杰地灵,有什么气候上的优势,以致腊肠如此不俗。
但一打听周遭农户,便知山西境内并无什么严寒酷暑,更非雨水充沛,全无特异之处,他等了两个月,终究还是撇不下生意,便往成都折返。
途中借宿时,碰上一对恩爱夫妻,想来是刚刚成婚,一杯残羹你一口,我一口,吃的甚是香甜,年祈看在眼中,着实感动,却也终于明白了,何以小小腊肠之中,竟然另有天地。
回到成都之中,年祈心智已开,先迎娶了小妹为妻,每日虽然开门营业,却早早打烊,继续钻研食谱,将食谱中的重要工序,一个个地加以改良,失败了成百上千次,又过了十几年,终于将川菜尽数领悟,这才邀请无瑕子,再往成都一行,一则品尝他的新厨艺,二则也是成都三家饭庄,要见个输赢,请无瑕子做个见证。
奈何无瑕子年事已高,轻易已不再出谷,这番邀请却是难以拒却,本来谷月轩是最佳人选,他与年祈曾见过面,为人又甚是稳重,武艺在小一辈中无人能敌,奈何之前协助官府,有几个通缉之人,需要他来辨认,不能离去太远。
至于荆棘,他要是到了人家芙蓉坊中,无瑕子生怕他将人家屋子给点着了,不然也要到处索战挑衅,弄不好再伤了人家门下弟子,绝刀门倒还好言语,唐门却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惹上了极难化解,至于那百草门本来疏不足畏,奈何门下弟子人人诡秘之极,外表说是研究治病健体的良药,焉知不是在琢磨杀人不见血的毒药,因此这一趟要是荆棘前去,必然徒增风波。
东方未明本来也想出去散散心,师父有命在先,往返车驾,老胡也早已准备妥当,又能蹭师父的恩德,去大吃一顿,那是何乐而不为,当即点头应允,便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带上了阴阳棍,便往成都进发。
可东方未明是首次前往蜀地,路径全然不识,而老胡也忽略了此节,东方未明边走边打听,一日也不过只能行上十多里路,如此赶路,可就慢了,走到第三日上,到了一处山林之中,隐隐听到有人争执,东方未明少年人喜欢热闹,当即驾车走了过去,却见到了熟人。
这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长虹镖局的关伟,只见关伟手执柳叶刀,被两个对头缠住了手脚,正在节节败退,麾下镖师想要助拳,却都被三招两式拾掇下了。
而这两个敌人,却也是熟人,不是旁人,正是阴山之上见过的焦氏双恶,之前将这两个家伙绳之以法,哪知又被放了出来,便是不为了助关伟一臂之力,也得跟他们好好的斗上一场。
当即一声大喝,怒道:“兀那强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我看你们是又想吃牢饭了吧。”
焦大并不转头,焦小却已骂了出来,他没瞧见东方未明,还以为是哪个多管闲事儿的小子,在这里大呼小叫,当即怒骂东方未明,让他滚得远些。
东方未明也不废话,抽出铁棒便攻了上去,焦小浑没将这大呼小叫的小子放在眼里,奈何到了跟前,铁棒已然打在身上,登时好不疼痛,实在不信这有仇的小子,在近期竟然武功突飞猛进。
关伟得东方未明相助,跟焦大单打独斗,仍是难以抵挡,他善使柳叶刀,虽然刀身不长,但也有五六斤重,而焦大擅长的正是近身肉搏,关伟本就处于极大的不利处境,加之他身上有伤,并未痊愈,之前又被焦小锤了一拳,因此虽然多了东方未明相助,仍是不敌。
东方未明这边可得其所哉了,他上阴山之时,武功虽然逊着焦小一筹,但焦小脑子不灵光,只需抓准这一点,便能操必胜之算,虽然缠斗良久,却足以获胜,此刻更是得心应手,降魔棒法,加上阴阳棍力道不凡,砸在焦小身上,如何能熬得下来。
焦小哇哇怪叫,东方未明一招“钟馗打鬼”右手棍子,耍个花式,跟着左足一点,越向一旁,趁着焦小脑筋转不过来之际,跟着一招“哪吒挑龙”,左手棍端猛砸,正好砸中焦小胸口,这一下他用上了真力,虽然修炼逍遥心法日浅,但仗着兵刃沉重,这一下又正中焦小丹田要穴,焦小登时疼得满地打滚,痛得一时站不起身。
可东方未明没等转身相助关伟,忽觉手中铁棒上一股大力传来,登时被扭脱了手,不及转身应敌,忽然向前划出半丈,他跑得快,后面那人身法更快,竟是不让东方未明转过身来。
东方未明心中大惊,听声辨位,那人就在自己身后,偏偏半步不敢松懈,焉知身后是否便是利刃,好在对方身法虽快,却并不比自己为佳,不然一逃一追,也就不会总是差着数寸。
可如此终非了局,东方未明情急拼命,忽然向左滑开一步,跟着反掌拍出,这是断魂掌的路数,并非无瑕子所传,若非已然无计可施,决计不会如此冒险。
但他这一招虽然古怪,身后之人却没料到,迫得与他对了一掌,霎时间只觉手臂酸胀,只好退了一步。
东方未明见这人正是焦大,但自己一掌得手,不由得起了轻视之心,掌中再次凝聚毒气,辅以逍遥心法,猛地又拍了过去。
可这遭焦大却学了乖,手上两柄短刀舞成一团,先要看清东方未明有何诡计,再行出击不迟,哪知这断魂掌毒气逼至掌心,虽然攻敌威力无穷,但若是始终无宣泄之所,于施术者却有大害,不自主的毒气攻心,手臂渐渐麻痹,不由得大吃一惊。
焦大见东方未明这个模样,虽不明端的,却也知正是脱身良机,当即一手提着镖车中的物事,一手提了焦小去了。
东方未明见这焦大,竟然不趁机偷袭,不由得甚是奇怪,但这毒质凝聚于掌心,可比平常以毒药练功凶险得多,当即盘膝坐在地上,将这一股毒气,缓缓化去,以免于身子有损。
那边趟子手和镖师已将关伟扶起,正在替他裹伤,关伟虽然疼痛不已,却见东方未明也是有气无力,指挥手下镖师,先来救治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只是毒气上涌,并非身受内伤,一盏茶时分也就恢复如初了,见关伟前襟都被擭开,肚皮上剌了一条半尺来长的伤口,好在入肉不深,不然这一遭已成了必死之伤,不由得甚是惊怖。
关伟苦笑道:“东方兄路见不平拔刀相救,我长虹镖局又欠了逍遥谷一份人情了。”
东方未明道:“关兄说哪里话来,莫说咱们本是朋友,就是不识之人,碰上山贼打劫,也不能作壁上观啊。”
关伟道:“东方兄初入江湖,还不知人心险恶,朋友二字并非人人都可当的,有的人当面笑嘻嘻的,跟你拱手行礼,背地里却能狠下毒手,如东方兄,谷兄这般的好朋友,才不枉了结交一场。”
东方未明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只好转开话题道:“关兄不知要到哪里走镖,咱们得尽快告知官府,将镖物尽快寻回才行。”
关伟苦笑道:“东方兄为人古道热肠,但却不知这群山贼的心思,他们不会往人多处走,更不会到什么市镇之中,只会仗着膂力,翻山越岭而去,要寻觅那是大海捞针,何必多此一举。”
东方未明道:“如此说来,这镖物无从寻找,押镖的客人找上镖局,却又怎生抵挡。”
关伟道:“张罗着赔银子也就是了,这趟镖本来也没什么赚头,才不过区区三千两银子,我长虹镖局,倒还不至于为难,东方兄欲往何处,小弟送你一程。”
东方未明道:“奉家师之命,往成都拜访一位世叔,关兄受伤不轻,咱们交友贵在知心,何必再闹这些虚礼,该当寻个大夫瞧瞧才是。”
关伟摇头道:“只怕是东方兄走错了路,这条路并不是去成都的路,而且你若跨江而过,更是越走越偏,你看……”说着便从行囊中抽出一个地图来,指着大伙所在的方位,以及日头的时辰方向,续道:“东方兄应该转而向西,先到遂宁,然后转向西北,就离成都不远了。”
东方未明笑道:“关兄见笑了,小弟从未来过此处,一时迷乱的方向,若非碰上关兄,只怕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关伟将地图递过,说道:“这是堪舆图,赠给东方兄认认途径,目下所在的地方,我已用朱笔画了,如要走陆路沿着黑笔所画路线,若是想走水路,就走这条蓝笔路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东方未明大喜,说道:“如此我可免了一番冤枉路了,咱们就此别过,这堪舆图待得回来之时,我专程送上尊府可好?”
关伟摇头道:“这图我备了三张,你瞧。”说着便从囊底又抽出两张图来,续道:“出门在外,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东方兄既急着赶路,咱们就此别过,待得尊师寿诞,可千万得给兄弟送个信儿来,家父与小弟,定然带足贺礼,上门磕头庆贺。”
东方未明想要推辞,但见关伟不似作伪,只好互道珍重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