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被安排住在容枝意院里的耳房,她鸡打鸣便起来在院里晨读,用过早膳就往太平院跑,可比临近午时才起来的容枝意勤快多了。
“姚妃可生了?”最近几日,她洗漱出来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
轻云摇摇头:“还没有消息,今日午后彭太医要来例行把脉,娘子到时不妨问问。”
彭太医是每月初一来她这儿例行把脉的,但上巳那日容枝意出府去了,就只好安排到了今日。
用完饭后照水端来洗净过的新鲜樱桃:“太子殿下一大早便让小王内侍亲自送来一大箩筐,说是扬州那边进贡的,还叮嘱了让娘子别贪吃,否则该像谰儿殿下那般上火了。”
“这可怎么好?”轻云说着便上了手,“昨日世子送来的还没吃完呢,堆在小厨房里,这下太子殿下又送来了,樱桃可放不起啊。”
容枝意尝了一颗,确实清甜可口,怪不得谰儿吃得上火。
“去给大伯母和五婶婶那儿送些,还有哥哥妹妹们,都送去,再有多的咱们便做樱桃酱存起来。不过二哥哥那儿少送些,他前些日在曲江亭樱桃宴上都吃撑了,估摸着如今看见这一颗颗红果子,都得犯恶心。”
下人们各自领命去办事,照水又递来张帖子,说是汉阳郡公府送来的,容枝意净过手打开一看:“果真是可儿生辰宴的帖子,她从前没怎么大办过,今岁出嫁,郡公和夫人也想大办一场好好热闹热闹。”
“好在娘子的礼早早便开始准备了,不然还怕赶不上呢。”照水收起帖子,“唐娘子见了那嵌了玉石的屏风,定然欢欣。”
容枝意送她的是一块双面绣的屏风,四周嵌了些细小玉石,中间则是她和照水一块儿绣的星宿山水图,图样还是她问赵谰讨来的。
“快去搬来,还差最后一点儿便完工了,今日咱们就给它绣好,熏过香装进箱笼里,提前一日抬去郡公府。真等到生辰当日,去的人家那么多,恐怕大街要堵得车马都进不去,抬着礼更不方便。再者,随旁人礼一道直接入了房,我担心可儿瞧都懒得去瞧一眼,错过了我这宝贝可就不好了!”
轻云照水合力将屏风抬至她面前,容枝意看着这幅针脚整齐精美的星宿图,立刻就开始嘚瑟:“轻云,去把阿姝喊来。她上回绣嫁衣时还说我女红不如她,赶紧让她来看看,我这场翻身仗打得如何!”
“娘子既喊了四娘子来,奴婢便去做些樱桃饮子,吃个有趣儿。”主子今日肉眼可见的比前几日高兴了不少,照水心里自然更高兴。
容枝意道好,要她少放些糖浆,屋里瞬时只剩下了她和雪遇。
“现下没人瞧见,快尝尝吧,好吃的。”容枝意将手边那盆樱桃往她那儿推了推。
雪遇红着脸的拿了一颗塞进嘴里:“娘子,我还从未见过这个…”
“这叫樱桃,每年上巳,圣人会给春榜进士们在曲江亭设宴,将扬州送来的樱桃佐以糖和乳酪,每人一盅,堪称色味俱佳。特别是你们这样爱吃甜食的小丫头,定然喜欢。”容枝意其实看出了雪遇偶尔的不自在,特别是方才,轻云一颗接着一颗的往嘴里送,照水也尝了好些,只她一人傻站在一旁,呆呆看着碗里发愣。
“你既来了我们府上,又是在长身量的时候,我总不能克扣了你吃食,往后想吃什么尽管说,又不是养不起你。快多尝几颗,一会儿去重新洗些,让院子里侍候的哥哥姐姐都尝尝。”
雪遇是感激她的,要不是容枝意,这些果子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谈吃了。
刚出去院子就碰上了风风火火进来的容姝:“雪遇!快去给我端碗梨汤来。”
“怎的了?”容枝意看向满头大汗的容姝,甫一坐下便将她杯盏中的凉茶饮了个一干二净,还张罗着让人快去再端些洗过的樱桃来。瞧她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顶着日头跑去京郊纵马了呢。
“气死我了!”容姝气得说不出话来,一盏茶接着一盏地喝,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昨日,阿爷带我们去乐游原踏青,全家人都去了,也将容媱带去了,还给她安排了相看,对方也是香门第,可她倒好,不仅逃了相看,打发了婢女,还一人跑去了曲江边!爷娘和哥哥们四处寻人,昨日急得寻到深更半夜才回来,她后脚便回了府。爷娘问她去了哪,她竟说去与从前信来往过的郎君私会了,还说自己清白尽毁,要爷娘去替她说亲!”
“这可怎么办啊阿姐!”容姝忽的仰头大哭起来,“出去一晚上不见踪影,恐怕真的没了清白!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走回来,被人知道了…我们容家姑娘可怎么活啊!”
雪遇恰好端着梨汤进来,听了个大概:“四娘子,与五娘私会的,可是那个潘五郎?”
容姝骤然停了哭泣:“好似是什么县伯府的,昨日听她说完我便气得要死,也没听清人家姓甚名谁…”
“什么潘五郎?”容枝意从屏风里探出头,“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上元灯会,我亲眼瞧见五娘子和潘五郎一道去投壶,投来个兔儿灯。之前不知那是潘五郎,昨日在
曲江遇上,蒋侍卫介绍了我才知道。”雪遇解释后,看向一言难尽的容枝意。
“嘶…”一个没注意,被针扎了手。
“娘子!”侍女们一拥而上,她才彻底反应过来,“跟那个潘五郎···她疯了?他上回还在武安侯府宴会上做出那种不堪之事,能是什么好郎君?容媱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那潘五郎矮胖貌丑还抠搜,她瞧上他什么了?”
容姝没想到容枝意反应比她还大,愣在一旁抽泣:“自然是门第啊,我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胆子,怎么就敢跑出去与人花天酒地了!我这日子已经够难过了,日后嫁了人那些嫂嫂怎么可能不笑话我有个这样不懂廉耻的嫡亲妹妹…恐怕要说我们容家姑娘通通是这个样子,我本就高攀,岂非坐实了我这门婚事来得蹊跷…”
容枝意可以不怕被人指责,也不用怕会不会被退了亲事。但容姝不行,名声如巨石,压在她身上,一辈子扔不下放不下,这事如果不处理好,她嫁人去也只怕遭婆母刁难,姑嫂笑话。
“人总是想往高处走的,容媱想嫁个高门不稀奇,我也不会阻挠她,只是这潘五郎实在不是什么好人。那伯父伯母预备如何解决?真让她嫁去那县伯府?”
可县伯府还不一定娶呢。
“还能怎么解决,自是撇下老面去人家府里议亲去!”容姝不停拿着香巾抹泪,“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嘚瑟的样子!分明是她闯下的大祸,凭什么要爷娘出面给她解决!还有那个县伯府,给先皇抓了几只蛐蛐换来的三代爵位,传去下一代也就到头了,还不如阿爷替她找的几个郎君,至少门第清白,相貌端正,也晓得用功读,将来还能挣个功名…”
先皇的确昏庸无道,正是因为他这般胡乱恩赏,才出现了许多类似忠勤伯那般荒诞的公爵人家,上回处置了几位后,不少人家都收敛了许多。这才过了多久啊,潘家就又按捺不住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小五的确有问题,可她不信那潘五郎就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