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容枝意带哥哥妹妹去李悠悠那儿捧了一次场,自那之后,容茂仁就深陷锅子无法自拔,为了今日设宴款待,连买了几口铜鼎,将厨子都从铺子请过来了,把席面摆到了院子里来,绞尽脑汁用了流水席的法子,分了男女两席,将生的食材盛在瓷盘里,顺着水流,如坐了小舟一般,送到客人面前去。
早先悠悠慕名来看了眼,直呼容茂仁:“行家啊,旋转小火锅!考不考虑咱合作再开一家火锅店?”
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二人竟然真的就着此事聊了一上午,连店铺地址都选好了。容茂仁更是生怕有人耽误他赚钱,当机立断就把私藏的钱全给了李悠悠。容枝意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她深信,跟着李悠悠绝对能赚大钱,转头又背着轻云照水,自己也给出了一份。
大瑒从未不让女子行商,就拿现在来说,街上不少生意兴旺的铺面,都是女子所经营的,只是权贵们多少都对经商有些看不起,也不屑娶商户女子进家门,认为抛头露面不是贤良的正妻作为,这才导致经商的女子少了一些。
容枝意倒是不在乎的,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呀,不是吗?
总归,本觉着吃锅子是在胡闹的朱氏,这顿饭也吃得心满意足的,哦,就是公主在,总怕自己下筷子过于迅猛,抢了公主的肉。
这点赵谰知道自己深知,这些娘子们因为她在,用膳都得格外拘礼,用得差不多便离席了,反正她今日也不是来吃饭的,是来钓…哦,来找驸马的。
她和宋嘉夕去水榭边小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话题绕不开徐元洲与楚七娘。
“谁都瞧得出元洲这回是动真情了,我每回去太平院,但凡是下衙的点,都能瞧见他在寸光阴里耗着,可七娘是铁了心的要不婚不育发展事业。”说着又在怀里掏出几本册子,“这是她昨日给我的,上回与悠悠的联名颇受欢迎,这几日又有别的铺子想与咱们合作,这是她筛选后的合作意向。”
容枝意接过,看来香牛乳茶及茶香墨的确在长安掀起一阵波浪,竟有这么多名店想效仿合作。
“还说最近寸光阴生意、客源也稳定了,收益还算不错,问我们是否考虑在洛阳开个分号,这是她做的店铺选址考察。”
她再次接过,翻开之后只是惊叹,楚七娘当真是个从商奇才!怎能事事都办的如此细致。
“说来昨日悠悠与杨记的联名茶点也上了,不过一盏茶功夫便被一抢而空,今日一早我路过,还未开门便大排长龙。这联名一事就是她的点子,你说她怎么能想到这么厉害的办法?”
“她上回不是说了么,这叫…营销手段。”二人似懂非懂,一道确定了与定宝斋的合作,话题又转至徐元洲。
“追妻路是漫漫无期,公务呢?他最近在京兆府做什么?”
“近日不是因你的缘故而生出许多民女案,都由京兆府全权负责,圣人知道他们忙得焦头烂额,便将元洲交给了阿旭,让他安排他去做···大约是做类似知录的工作。”
“知录是做什么的?”
“管理府衙总务,户婚诉讼的。暂且让他帮衬着做做,日后应当还要换的。”宋嘉夕解释道,“他毕竟没经过科考,最好是从底层做起,不然难免被人说闲话。”
“也是好的,谁不是从底层历练起来的?”
“许是为了七娘吧,总得有些改变的,但七娘那个态度,抛开徐元洲,神仙真人她都瞧不上眼。”
这男儿家追不上也就罢了,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到了谰儿殿下这好似又是个空谈。
当夜,床榻上翻来覆去迟迟未入睡的赵谰看容枝意这大半夜的还在写写画画,不由埋怨几句:“表姐这大晚上的熬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了。”
容枝意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你都在这翻了半个时辰还说我,谰儿,你睡不着就别硬睡了。”
赵谰没再回话,容枝意竖耳听了一会儿,果真传来窸窸窣窣的下榻声,赵谰拖着不太合脚的木屐,盯着团乱糟糟的发丝和哀怨的神情,一步又一步挪到了容枝意身边:“你做什么呢?”
“写信呢,给沈椿表哥写信…”
沈椿出自她的外祖家晋国公府,排行老十一,是她四舅舅的嫡子,也就比她小了不到半年,却是她心目中沈家最有意思的小郎君。他外号包打听,就是个化作了男儿身的唐可儿,天底下就没有他交不到的朋友,没有他打听不出来的事儿。
此番去信也是想让他帮忙打听打听杭州各个世家有无待嫁的姑娘,让他替二哥哥物色。
“你当真是闲得。”
“就算不帮二哥哥,我也得回信啊。你没去过杭州不知道,他们可挂念着我,每隔几月就能收到来信,一来就是四五封,这月的还没回。”这些事儿不能提,提了是要掉眼泪的,天晓得她有多想念外祖母温暖的怀抱,多想念三舅母的桂花酒和十一表弟那些老掉牙的笑话。
也想念四月的钱塘湖,九月的灵隐…
“等和堂哥完婚,就让他带你回去一趟,何必深夜
感慨呢。”
“深夜,就是用来感慨的。”容枝意放下笔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否则你在那翻的半个时辰是在做什么?说吧,今日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有什么进展,给我老老实实一字不落的说清楚。”
这下换赵谰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坐到她身旁来:“就…漫漫之路,道阻且长,今日依旧毫无进展。我就在想,我到底是哪儿做的不对,哪儿做的不好,他竟对我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我忽然想起来一事,有一年咱们出宫,遇到个算命的老头,当时他算我,说我命里有一劫,但有贵人相助。也算了你,说你情路坎坷,你记得吗?”
赵谰回忆了一番,全然不记得有这种事:“都多久前的了,我哪儿记得这些。”
“你将人打得那样,还不记得?那老头若还在世,恐怕日夜都要祈愿盼你倒大霉呢。”
“那就恭喜他,我如今这报应来了。”赵谰又是重重一口气,“他怎么就不喜欢我呢?我这么聪慧,这么漂亮,这么有才气,这么温柔,这么贤惠,这么…怎么会不喜欢我呢?这天底下人,都应该喜欢我的不是吗?”
容枝意能明白她,出生就被捧在旁人望尘莫及的高度,所有人都爱说好话讨好奉承她,想要什么父兄都能满足她,这辈子就没受过什么挫折,这第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情,难免要焦虑,焦虑还算好的,怕的是她这自信心都要被折腾光了,开始自我怀疑自我否定,那可就不好了。
“谰儿…要不,要不就算了吧。”再这样下去也只是越陷越深,乔楚逸是个心里有主的人,打定主意了绝不会轻易更改的。赵谰没经过什么事,作为姐姐总是不想她受这样的委屈。
赵谰眼眶红红的,咬牙道:“不,越是这样我越确定,诸多理由都是借口,我是真的喜欢他。”
而她喜欢,就没有得不到的。
···
近日街头总是乱哄哄的,问起缘由,还要从南川县主泪洒武安侯庆功宴的事说起。这件事引发了无数件失足民女在府衙门口痛斥自己受人胁迫或被人侮辱的官司。案件垒在光德坊东南隅谢府尹的桌上,已有小山那般高了。
案件旁则是家中送来的据说是夫人亲手做的糕点,可谢泽旭皱眉看着食盒里冻酥花糕上写的“杨记”,不由生出些疑惑:他堂堂京兆府尹,真的就这么好敷衍?
可这夫人送来的东西,又不能不吃,只好端出糕点,心想方才与同僚明里暗里炫耀了半日,到头来还不如去吃堂馔,糕点底下是一张字条,上头只有一行龙飞凤舞的草:民女受辱案众多 好生查案 不可懈怠 不得有违
“夫人今日去了何处?”谢泽旭咬牙问道,底下的侍从被他这不知从哪来的怨气吓了一跳,颤抖着说:“去…去了郡公府做客。”
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