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照那间卧室的窗户正好能看见地下实验区的出入口。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她都没有接到出去的通知,站起来想放松一下又看见同事们穿着防化服出入地下实验区让她很烦燥。她转身拿着资料趴在床上背诵,背了两段听见敲门声。
路丁在门外问能进来吗?初照跳起来开门,把椅子上搭着的外套拿开给他让座。路丁端着一盒碧绿的提子放桌上,笑着说:“来的匆忙,也不知道你在这儿,不然就给你捎点好吃的了。”
“您坐,我给您泡茶。您喝绿茶红茶还是花茶?”初照谨慎的不把他当认识的人对待。其实他俩两次见面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小时,本来也不大熟。
“天冷红茶吧。”路丁说着打量江初照的简陋卧室,两个盆和两个看不出品牌的箱子靠墙,箱盖搭着看不见里面的内容。单人床和床上用品是统一配发的,不过江初照的被头缝了块淡黄色的毛巾。桌上的内容最多,半边是瓶瓶罐罐和一个化妆包。瓶瓶罐罐全是带着孟冬字样纹饰的磨砂瓶,香味儿很统一,就是江初照特有的香味。另外半边桌是一叠厚和一叠稿纸还有笔记本。江初照拿着杯子出去,路丁过去桌边翻了翻,笔记本里一本科幻小说正翻开一半,那叠稿纸是阅读笔记和摘要,从稿纸页脚标注的日期看是一天一本的节奏。
初照端着一杯泡好的茶进来,笑着说:“不是什么好茶,也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惯。”
“您呀您的太生份了,叫路哥。”路丁接过茶搁桌上,说:“感觉你这小日子过的还不错嘛。”
“还行。”江初照从箱子里拿出一盒肉脯拆开招待路丁,“路哥是来通知我可以出门了,还是要提审?”
“都不是。是我还没吃上饭,上你这儿蹭饭来了。”路丁含着肉脯问:“还有泡面什么的给我泡两个,凌晨三点被叫起来,到现在超过十二个小时,我就喝了几口矿泉水。”
“有。还有卤蛋呢。”初照又从皮箱里挖吃的。
路丁凑过去看一眼笑了,难怪陆华年说她是吃货,整只大皮箱里面除了十几片压缩毛巾和几双新袜子,塞得满满的全是各种零食和杯面。
“换那个香辣的。再要一个麻辣的,整包卤蛋我都要了。”路丁指挥兄弟的女朋友干活理直气壮。
江初照也不和他计较,抱了一堆出客厅放茶几上拆包。路丁就闲闲抱着茶杯啃肉脯看她忙。
顾西北推门进来看江初照拆泡面包装,惊问:“小江,还有开水?你用的什么水?”
“昨天下午我不是接的两桶自来水放空房间嘛,拿试纸试过没问题。顾科长你吃上饭没有?”初照客气的问。
“有多的也给我泡杯。”顾西北弯腰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雕花的三层木盒子,问:“你那个花茶有胖大海吗?”
“有,第三层。”江初照说完回她屋里去了。
顾西北拉开最下面一层,滑出来一个茶包,他提着线扔他茶杯里,看路丁一眼,态度就高冷多了,问:“来干嘛?”
“找熟人蹭个饭吃。”路丁对他笑,“咱们初照妹妹承蒙西北哥关照了。”
顾西北正想说话,江初照又抱出一堆杯面卤蛋放茶几上,顾西北放下杯子拆包装。江初照给他的茶杯倒满水,把剩下的热水倒进两个泡面,提着水瓶进空房间。
路丁看看江初照的背影,再看看镇定自若拆卤蛋包装的顾西北,觉得这种小两口过日子的感觉不大对。他挨着顾西北坐下来,正好顾西北从腰带上摘军刀,江初照的香味和男人的汗味儿一起冒出来了。
哎哟我去!这才几天,这两人竟然鸳鸯浴了!路丁一激动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砸了。
初照从卫生间出来又进了卧室,提出来几包水果干和肉脯盒扔茶几上。
“不需要我给谁捎话吗?”路丁大有深意的看了顾西北一眼,他完全不能理解前几天还相互看不起的两人能滚到一起。身为男人他理解顾西北看脸冲动,可是江初照这个小妖精怎么可能看上顾西北那种调情一直不及格的男人?
江初照摇摇头,昨天打电话该说的话并没有说清楚就被陆华年挂电话了。反正耳钉在陆华年那儿,他等着她去取,他俩总有机会见面说个清楚的。她现在找路丁带话倒像是求着陆华年了,她才不干呢。
顾西北把两大包卤蛋都拆开了,扔进杯面两个,捏着一个边吃边喝茶,闲聊:“小江,你和陆华年是在容城认识的?”
顾西北要剥江初照这个小妖精的皮了?路丁激动的差点被肉干噎着,赶紧喝了一大口茶,要看顾小三知道自己被小三了什么蠢样。
初照沉默。她和陆华年确实有向双方的亲友介绍说在交往,但是陆华年也确实说过他是玩玩,还说过和她没什么好说的。她离开的时候太匆忙,并没有和他明确说清楚他俩分手了。他俩算不算谈朋友?现在承认和否认都是不恰当的,尤其是当着陆华年的朋友面。路丁作为陆华年的好朋友,应该很清楚陆华年的想法,江初照坐等他表态。
路丁倒是很想说陆华年和江初照在谈朋友,但是好朋友只有帮忙追女人没有帮忙挣绿帽子的,他也只好捡了个卤蛋吃。
果然是陆华年的朋友,清楚知道陆华年对她只是玩玩。刚才还热情的问要不要带话,现在就认怂不搭腔了。江初照恶狠狠撕果干的袋子,手用岔劲袋子滑过冒热气的杯面正中顾西北的胸口。顾西北按住袋子,咬着卤蛋腾出手撕开递给她。他也发现不对头了,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也不说话。
迷之沉默中,路丁吃完两个加蛋的杯面,还借用了一次卫生间才客气道别走人。顾西北吃饱了下楼,绕着粮转了一圈回保卫科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一片忙碌,临时架设的服务器连接了十多台笔记本在工作。调查组老汪看见他进来,喊:“老顾,这个江初照的经历有问题,你比较了解她吧,过来给我点线索。”
顾西北过去看江初照的资料,江初照的履历是从九岁直接上初三开始的,前面只有随母江宝琳生活。
“程丽莎是海城老城区工人家庭的孩子,江初照初中高中是在海城读的私立贵族学校。海城人口过千万……这个共同点算不上有交集。”
“查江宝琳。”顾西北说。
江宝琳的履历很完整,从小学一年级到大学毕业在某中学工作,和谢兰天谈了两年恋爱结婚,结婚第二年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谢嘉田,女孩谢小嘉。两孩子五岁半的时候和谢兰天离婚,辞职带着谢小嘉远走海城,又过三年和孟如龙结婚,谢小嘉改名江初照。江宝琳的经历看上去和程丽莎也没有交集。
“查孟如龙那几年在哪儿。”顾西北说。老汪让手下分头去查,孟如龙和江宝琳是大学同学,还是某国华侨,大三回某国再来中国已经是江宝琳离婚的第三年,也是他们结婚的那一年。
“孟叔叔才跟我妈结婚的那两年挺穷的,我妈治病还要钱。私立学校学费太贵了……”江初照是这样说的。
江宝琳有病要治没有钱,江初照连小学都没上,谢兰天还真是个好爸爸。顾西北冷笑一声,问:“能查到江宝琳到海城以后的情况吗?”
老汪的手下一连换了好几个搜索关键词,总算查到了海城一个下岗工人聚居的居委会的外来人口登记记录。江宝琳母女在那儿租住了两年多。那个租住地址大家都很熟,程丽莎父母家就在同一个小区。
外来人口登记表格里江宝琳职业那一栏填的是无业,联系的固定电话还括弧注明是房东王阿姨。
老汪打电话找到那个居委会的主任了解情况。先问的程丽莎,居委会主任表示不知道是谁,一提江宝琳和谢小嘉的名字,老阿姨就说:“知道的呀。我记得不要太清楚,那时候小嘉六岁多一点点,一手拉着她妈妈,一手拖着行李箱来居委会,跟我们讲她妈妈到海城突然病了不认识人,请我们帮忙帮她租间房子落脚。我们问她爸爸电话有没有,亲戚有没有,她都说没有,只知道妈妈清醒的时候说在这里能等到她爸爸。可怜的哟,要是我们不管,这么漂亮的母女遇到坏人怎么办?我们帮她租了一个地下室,她们娘俩在地下室住了两年多,总算熬到她叔叔找来了。”
顾西北给老汪看纸条,上面写着:那几年江宝琳的经济来源。
老汪照问,老阿姨哎声叹气说:“开始小江除了女儿谁都不认识,连门都出不了。小嘉嘴甜又机灵,他们小区的几个大孩子晚上去公园门口和步行街卖花就把小嘉带上了,每天分给孩子一点钱。小嘉就用那个钱交房租吃饭。后来小江清醒的时候多了,她家房东是开窗帘店的,她会用缝纫机就给房东做窗帘,挣一点辛苦钱养活她和女儿。”
老汪问:“那个小区知道她们母女的人多不多?”
“都知道的。小嘉什么都没有不能报名上学,小江跟人家要小学初中的课本自己教。那孩子的叔叔找来,第一件事就是送她去上学,她直接就跳级读初三,后来考去少年班小江还带着小嘉回来请房东和居委会吃饭,所有帮过她们的人都感谢到了。我们这边现在教育孩子还拿小嘉做榜样呢。”
老汪边听边记录,挂断电话说:“隔了十多年委居会阿姨还记得江初照,程丽莎不可能不知道她。倒是江初照和这种学习好的大孩子应该不会有交集。所以她对程丽莎的以前没印象,才会觉得程丽莎就是在她面前表现的那样,只是一个热情的同事。”
“程丽莎高考和江初照是同一年,考的也不错,但是光环绝对没有十三岁考上少年班耀眼,所以到单位发现又和江初照碰到了她就在记事本上咒骂发泄一下?”顾西北顺着老汪的思路分析。
老汪笑,“她同宿舍的人说她说江初照最会勾引人,还和你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