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合欢一进门就喊,“嫂子,你们前几天吃肉咋不叫我呢?” 林姝:“咱家谁当家你不知道啊?” 陆合欢嘟嘴,把蔫头耷脑困得不行的许小悠往林姝跟前一推,“叫舅妈,一点眼力见儿l也没呢?” 许小悠立刻乖乖站好,一副小受气包的样子,小小声:“舅妈。” 她有点怕,每次后娘把她赶过来,舅妈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嫌弃,不爱搭理她的样子。 她以为舅妈这一次还会和从前一样不搭理她,谁知道舅妈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声音甜美温柔地道:“小悠来啦?吃过饭没?” 许小悠瞬间不困了,惊讶地看着林姝,舅妈怎么了? 陆合欢蹙眉,戳了她一指头,“傻愣着干啥呢?她吃过了,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小小个子饭量那么大,一时没看着吃的比我多。” 林姝:“你就吹牛吧,她才五六岁,能比你吃得多?” 她拿了一块窝头给许小悠。 许小悠犹豫一下摇头,“舅妈,我不饿,吃过的。” 林姝也不强迫她,“那你困的话去睡一会儿l吧,弟弟妹妹还在睡呢。” 许小悠就点头。 林姝领她进屋,给她抱上炕,脱了鞋子,让她躺在甜甜旁边。 许小悠很困了,躺下就着。 她晚上跟着奶和弟睡,后娘和爹睡。 奶晚上总使唤她,不是让端夜壶就是倒水喝再不就给弟弟拿吃的……一晚上她都睡不着,白天就没精神。 堂屋里陆合欢对林爱娣道:“啊对了,嫂子,我可不是来送小悠的,我是来叫爱娣嫂子的。你们家大娘正找你呢。” 林爱娣脸色一变,跟林姝说一声,赶紧走了。 陆合欢进屋找林姝。 林姝却在打量许小悠的衣着,这孩子穿了两件带补丁的布衫子,里面是两条小内裤。 这个陆合欢,还说不是有预谋的。 不过她也没拆穿,能和聪明勤奋善良又富有正义感的女主提前培养感情,这么好的事儿l陆合欢让给她了。 她要是不接着,那不是不识抬举么? 林姝打量陆合欢一眼,这人睡眠也不足呀,瞅瞅眼底的淤青,这母女俩是都捞不着睡觉,熬鹰呢? 还有许家是不给她俩吃饱饭?瞅瞅许小悠那咯手的排骨架子,陆合欢瞅着也比出嫁前瘦了两圈。 陆合欢打个哈欠,“嫂子,我听爹说你最近也看学习呢?你写诗吗?” 陆老爹当了赤脚大夫,她当然要去看看,反正她当小学老师嘛,离着大队也不远的。 林姝不客气道:“正经人谁写诗啊?” 陆合欢眉头竖起来,提高声音,“三嫂,你太过分了!诗人怎么你了?”她为了自证清白似的,背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许诗华新写的,好……” 可怕的盲 ! 林姝打断她:“你到底回来干嘛啊?” 这时候学生满嘴都是阶级斗争, 几乎不学传统国学, 陆合欢不知道有诗经也正常,但是许诗华肯定是知道的。 陆合欢一瘪嘴,“三嫂,我好馋肉啊,你给我做点肉吃呗。” 林姝:“不给,那是我爹送来给我和崽儿l吃的。” 陆合欢几番央求,林姝都不肯,她就有点恼,“嘴上说得好听咱姑嫂关系好,实际就是骗人的。” 林姝:“你说的好就是你使唤我给你看孩子呗,那你为我做啥了?” 陆合欢一怔,“三嫂,你咋……这样呢?也太能算计了吧?你以前不这样的。” 一副我看错你的样子。 林姝对付无理取闹的人向来不接他们的话茬儿l,而是牵着他们的鼻子走,掌控谈话的主动性。 她道:“我跟你说你以后对继女好点,咱娘说你自己愿意当后娘的,你要是传出刻薄的名声,咱娘就扇你。” 她对陆合欢说话是有点不客气的。 别看陆合欢爱慕艺青年,可她并不是正儿l八经的艺女青年,心也大,你骂她,只要她觉得你好,或者觉得你为她好,她也不会真恼你。 这也是恋爱脑的一种体现,否则许诗华也不会一步步给她弄进门了。 陆合欢见林姝对她不客气,还挖苦她,一来气扭头就跑了。 跑出去她还得意呢,嘿嘿,又把继女丢下给三嫂带了,我真是个大聪明。 盼盼和甜甜已经醒了。 他俩正在
研究许小悠。 甜甜:“她不是死了吧?” 盼盼:“她睡觉呢,你看她一鼓一鼓的。” 甜甜:“你睡觉四仰八叉的,我睡觉躺着,她为啥缩成球呀?” 盼盼:“可能这样睡得更香?回头我也试试。” 俩崽儿l嘀咕半天许小悠也没醒,他们就没意思了,穿鞋下地喝水然后找林姝看信。 盼盼仰头望着林姝,星星眼,“娘,我梦见爹了呢。” 林姝笑了笑,逗他,“你爹长啥样儿l?” 盼盼:“有照片啊!” 甜甜已经蹬蹬跑去东间,先爬上米缸,再踮着脚伸手努力够墙上挂的相框,那里插着陆绍棠的照片。 她拿下照片,小心翼翼地爬下来,蹬蹬跑回堂屋,举着照片要一起念信。 盼盼已经把信拿出来。 俩崽儿l颇有仪式感的把陆绍棠的照片放在桌上,每人轮流亲一下,然后递给林姝,“娘,你也亲亲。” 林姝脸颊发烧,咳嗽一声,“娘是大人,不能亲来亲去,有细菌的。” 甜甜:“娘,不要紧的,爹不嫌弃的。” 林姝:“……”我嫌弃啊。 一想陆绍棠已经没了,这信是陈燕明写的,公婆和崽儿l却由于移情坚信是陆绍棠写的,她又很是心酸。 她垂眸看了看照片上的 陆绍棠,挺拔俊秀的青年,气质却是清冷禁欲那一挂的,啊,好一个帅哥,哪哪儿l都戳她心巴上。 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她原本雀跃的心咕咚沉下去。 俩崽儿l忽闪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瞅着她,娘怎么突然把脸“呱嗒” …… “……?()” 盼盼不认识谋字,就开始看甜甜。 甜甜瞥了他一眼,训道:“不好好学习,就是个盲,这是参谋的谋嘛,小人里都有。” 林姝就着孩子们的手快速扫了一眼,很简单的一封信,陈燕明问候陆家众人安好,并说以后会每个月往家汇钱。 林姝:这人还怪好的嘞。那么多工资津贴都寄回来,你吃啥? 看到后面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她瞬间炸毛了,仿佛被抢走猫薄荷的金渐层,小爪子都要亮出来了! 这个陈燕明竟然给陆家提建议,说什么如果绍棠媳妇儿l有意离开那最好成全她,还说不阻拦她和孩子亲近。 啧啧,这是什么好人?这是什么绝世大好人? 分寸感呢? 边界感呢? 你以为你是米国太平洋警察,还是棒子国立足火星划拉宇宙,你管这么宽? 我好不容易扭转了原主在家人心目中的形象,制定了后半生的大略方针:先躺公婆后躺崽崽,一辈子过逍遥小日子。 你以为你是章丘大葱两米高? 还是鼻子里插上葱就觉得自己是大象的救世主? 你要不要来考考我是想留在陆家还是想趁早改嫁? 得亏你就是写封信来没真人出现在眼前,否则肯定打得你鼻青脸肿爹妈不认。 俩崽还在那里点评呢, “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爷奶从来不管。” “娘和我们可亲啦,么么哒。” 盼盼一不小心口水滴下来,甜甜小手快,瞬间接住,嫌弃地抹在盼盼身上,“噫~” 林姝翻来覆去的看,总觉得这信有点诡异,这个陈燕明……以前咋没听说和陆家关系这么好? 以前陆绍棠写信回来原主从来不看,她识字不多而且也不好意思看,甚至觉得和她没关系,毕竟她对陆绍 棠没什么好感, 总觉得他太高太冷太凶, 想到这个名字就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林姝就问俩崽:“陈燕明以前写过信吗?” 甜甜摇摇头,“没有。” 盼盼:“我去找找看。” 其实以前陆绍棠写信也不多,少年时期中一叛逆,怎么可能常写信? 怪不酷的。 反正大伯会给爹写信说明情况的。 再大一些又开始出任务,天南海北不知道在哪里,写信不方便也不允许随便写信。 反正跟后勤说好每个月按时给家里汇款就行,家里有事给他写信领导代收代看,有特殊事儿l就联系他,他就让领导帮忙回信报平安。 当初收到娘的结婚电报,领导就用
无线电联系他,让他紧急回家完婚。 亲笔信嘛,也是有那么两三封的。 爷奶的东西从来不瞒着俩孩子,因为他俩懂事,从来不乱说话,不乱拿东西。 方荻花箱子上的钥匙就藏在窗台墙皮缝里。 盼盼抠出来去开炕尾的大衣箱,又吭哧吭哧地要从里面抱出一个不大的箱子来。 “咕咚”整个人直接栽进去,幸亏里面都是衣服被褥,他并没有受伤。 林姝赶紧过去帮忙把箱子搬出来,带出一股子浓郁的樟脑味儿l。 盼盼再把箱子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些物件,有红绳捆起来的婚、结婚证、烈士证,还有扎着的一摞信件,另外一个塑料皮的账本,前后夹着一些票证和零钱,还有一捆报纸卷着的……大团结,看数目应该是那八百抚恤金。 再有一个信封,里面装着新旧不一样的大团结,约莫有两百多的样子。 她又找了找,在小箱子的底下找出一张存折,户名不是陆老爹而是陆绍棠的。 看看这存折,开户日期竟然是十年前。 那时候陆绍棠大概1岁?这就开始赚钱了? 第一次存的钱不多,只有两块,连着存了三个月。 那时候困难期刚过吧,家里吃饭都艰难,方荻花竟然还能存钱,也着实厉害。 五个月后存额大起来,十块、十五,连着存了几个月,然后就长到了三十、四十。 后来的频率就是三四个存一次,有时候存四十,有时候五十。 这么陆陆续续存到了今年春天。 我看看总额。 嚯! 小伙子真能赚钱啊! 这才1年,陆绍棠竟然靠工资津贴和奖金,攒下了两千块。 看看存取的比例,嚯,老太太这一年年的净往里存钱一毛不取啊。 不对。 林姝想起陈燕明给的汇款单,再想想陆绍棠的职务,他老早就汇八九十一个月吧,后来还涨到一百出头。 所以,应该还有一部分钱? 她又翻了翻,果真在大木箱底下的衣服里又翻出几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带着一股 子刺鼻的樟脑球味儿l。 这每个信封里都是……大团结! 信封里有针线钉起来的汇款单和陆老爹记录的账目,全是陆绍棠赚的。 林姝数了数,好家伙,好家伙!!! 这里面竟然还有三千四百六十块钱!!! 加起来那就是五千四百六十块钱,巨款啊! 你这十来年不吃不喝干攒吗? 回头去首都买几个院子,这辈子还奋斗啥? 她惊诧之余又担心,这破屋子藏钱不安全啊。 怪不得原剧情里后来家里遭贼,这小豆丁都能打开的钱箱子别人岂能撬不开? 以前原主在家里看着没事儿l,后来原主死了家里没人,可不就遭贼? 到底是外贼爬墙偷的还是内鬼偷的,原剧情没说。 原剧情陆盼想起小时候多半是爷奶大伯娘、一伯、大哥等人对他的好,以及后来爷奶的不容易,家里的矛盾基本一笔带过,不去细想。 林姝想了想陆绍材那个狗东西嫌疑很大啊,当然也不排除是村里鸡鸣狗盗之徒。 所以最好把钱都存到银行去。 当然存折也不保险。 拿着柜台留存拓样的私人印章和存折就能取钱,所以存折和印章必须分开保管才妥当。 现在陆绍棠那枚小印章就收在信封里呢。 晚上她必须和婆婆商量一下。 林姝把钱、存折给放好,然后开始瞅信。 盼盼个小财迷瞅着那么多钱已经陷入呆滞中,“哇喔,哇喔,哇喔……” 甜甜就给他推倒在炕上,让他别看了。 林姝翻了翻以前的信件,不少信竟然被水打湿了,本身就那么一张信纸寥寥几个字,还都是蓝色钢笔字,被水打湿直接洇湿看不清了。 信纸和信封都因为打湿晾干而皱巴起来,却被烫得平平整整的,可见公婆非常珍惜。 甜甜立刻告状,“信是小姑弄湿的!” “奶说的,小姑毛手毛脚打翻了茶缸,哼!” “这封咱坚决不给她看!” 林姝:“好。” 她翻了翻,应该没有陈燕明其他的信件,其中还有两封能看的,估计是陆绍棠写回来的。 看着那整齐漂亮的
小楷,林姝不禁夸了一声,别看陆绍棠气质那么冷冽,字倒是写得不错,很有老干部风儿l。 没什么特别的,看完她把大衣箱重新给锁好。 外面母鸡咯哒咯哒地叫唤,这是下蛋了,俩崽儿l飞奔出去,“拾蛋咯~” 林姝开始准备做饭,晌午有林爱娣帮忙烧鏊子,她做了不少煎饼,这会儿l就烧水加炖菜便好。 夏天热,晚上做饭烧在炕上真受不了,所以她都早点做。 爷奶心疼孩子,一般晚上都让烧他们屋的。 林姝计划着在院子里砌个锅灶,把锅搬出去做饭,这样屋里凉快。 西间炕上 , 许小悠竟然睡到这会儿l才醒。 她坐在炕上茫然四顾, 有一种不知道身处何地的感觉,突然她脸色一变,吓得立刻往地上爬。 我没偷懒,我不小心睡着了! 我得帮忙看弟弟,我得烧火,我得摘菜,我得…… 她急着下炕,结果不熟悉林姝家的位置,咕咚摔下来。 林姝赶紧进屋给她抱上炕,关切道道:“别怕别怕,摔疼没啊?” 许小悠愣住了,小舅妈香香软软的,这么温柔,这是小舅妈吗? 她从来没有被这么温柔地对待过,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也总是嫌弃她丫头片子,只想赶紧怀个弟弟。 她去姥娘家,姥娘说第一个是丫头好,正好帮忙干活儿l带后面的弟弟,所以她一去姥娘就使唤她干这干那的。 她干不动姥娘就让她使劲儿l,摔了也不扶她,让她赶紧起来别丢人。 她奶更嫌弃她,说老许家三代单传,她不是男孩子,差点让老许家绝后。 她不懂什么是三代单传什么是绝后,但是她深深地记着奶奶说这话的样子,歪着头,目光万分嫌弃地剜着她,嘴角也往一边用力抿着。 别人都说奶和气,可她却很怕奶。 小舅妈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以前小舅妈虽然对自己不坏,不打不骂她,还给她吃的,但是也不亲热,眼神也有点嫌弃的。 她敏感地觉得可能不是嫌弃她,可能嫌弃后娘带她过来,她也不好意思,也觉得很羞耻,可是……可是没办法啊。 后娘让她来,她就得来。 她其实很喜欢来,因为小舅妈不使唤她,给她吃饱还让她随便睡觉,奶也不能私下里打骂她。 她突然有一种要是小舅妈是我的后娘就好了的感觉。 听奶和后娘吵架说,当初爹本是要娶小舅妈的,可惜林奶嫌弃许家家丁不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