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门外哒哒的马蹄响起之际,门内的蕖香依旧假装撒泼,骑在绿柳的身上殴打。 如今已被绿柳发现了二人的行踪,若是她和素素一起走,定会被发现。 她知道,唯有自己纠缠住绿柳了,素素才能顺利地离开。 同时,这也意味着,她不可能离开楚云阁了。 她牺牲自己,牵绊住绿柳,换取了素素的顺利离开。 哗啦啦—— 雨下得愈发的大了。 蕖香骑在绿柳的身上,再也无力挥舞起小拳头,仰着头,淋着雨,哇哇大哭起来。 她伤心的是,自己没能离开楚云阁。 她为素素的离去感到快来,同时也因此地只剩下她一个人倍感伤心。 “贱婢子!你打我,我还没哭,你倒有脸哭起来了!”绿柳一个轱辘爬了起来,拽着蕖香就拼命地殴打起来。 此时她心中窝火极了,怎地一个小丫头子,竟敢骑到她身上打她?!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蕖香被绿柳扯着衣裳头发乱打,丝毫不还手,只是悲痛欲绝地哇哇大哭。 雨水混着泪水,流到嘴中,却是苦涩的。 一如她跌入到谷底的心。 她被绿柳打得鼻青脸肿,艰难地抬起头,望着晦暗的天空落下的雨丝,嘴角颤抖着,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此时,丽仙姐姐应该带着素素离开了。 她们能离开这里,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 直到破晓时分,这场大火才扑灭了。 楚云阁大半的房屋都被烧毁了,原来的眠花宿柳的温柔乡如今都烧成了一片瓦砾场。 半生心血毁于一旦,饶是心肠如铁的凤妈妈,见着了这等凄惨局面,也不由得嚎啕大哭,叫嚷着说自己大半辈子的心血都烧尽了! 站在院子里的姐儿,看着这一片瓦砾场,知道这女儿河第一秦楼楚馆的楚云阁,从此以后怕是要不行了。 她们挤在在院中,交头接耳地咕哝着,都在商量着今后的去处,或是从良的,或是投靠亲友的,或是投到其他妈妈处门下的。 昔日赫赫扬扬的楚云阁,一夜忽剌剌似大厦倾。 这场大火,烧得金陵城人尽皆知。 其他的秦楼楚馆,假模假样地派了几个小厮前去救火,那些老鸨子们,也都倚立在门首,看热闹。 这其中,以丽春院的潘妈妈心中十分得意。近几年来,这楚云阁仗着陆丽仙这块招牌,招揽客人,处处压了丽春院一头。 如今,陆丽仙已经卖与了淮安小郡爷,楚云阁已经烧成了这样,看那凤婆子以后还如何在她面前逞威风。 …… 刚刚浇灭了火,还未等凤妈妈清点到底损失多少财物,门口小厮就来传,说是淮安小郡爷派人来接陆丽仙了。 凤妈妈急忙迎了出去,见一个穿金戴银的嬷嬷领着几个仆役走了进来,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谦恭地问道:“贵府昨天晚上不是已经使人将花魁娘子接走了吗?嬷嬷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那个嬷嬷扫了一眼烧成瓦砾场的楚云阁,拿手帕子掩了鼻子,不耐烦地说:“什么叫做昨天晚上已将人接走了?!我们淮安小郡爷前日就去郊外打猎去了,今天早上才回来。回来就听闻女儿河的楚云阁烧了,便遣我来接花魁娘子去往外宅!你速速将花魁娘子叫出来,我可没功夫在这跟你磨叽。” 凤妈妈心中已隐隐觉得不好,强撑着赔笑道:“怕是贵府遣了不同的嬷嬷来接,小郡爷一时不知道,也是有的。” 这嬷嬷是个厉害的,本不愿意同这些下等人打交道,顿时怒骂道:“放你娘的屁!从来只有我赵嬷嬷管着小郡爷房里的外室,哪里又来别的嬷嬷!老身不愿意跟你们这些腌臜地站着,快些把花魁娘子叫出来,上了轿子,抬过去也就是了,少罗唣!” 凤妈妈心中不悦,却依旧低三下四地赔笑道:“嬷嬷别生气,您瞧瞧我这院子烧得成什么样子,哪里还藏得了人。我说了,昨晚上,贵府上便已打发人将花魁娘子接走了,你信你问问我身边的人,是不是都亲眼瞧见了?” 凤妈妈身旁几个丫鬟都回说道:“我们都看见了,花魁姐姐跟着一位嬷嬷上了一辆大马车走了。” 那位嬷嬷眉毛一挑,叉腰不耐烦道:“这么说,你是不交人了?!” 凤妈妈强颜欢笑着,脸上露出无奈之色:“不是我不交人,是花魁娘子当真被贵府接走了。” 这位嬷嬷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凤妈妈刚送走了这
位瘟神,右眼皮狂跳,总觉得这事透着股蹊跷,还未细想时,便听到一阵鬼哭狼嚎:“我的儿啊,你丢了下了我,可叫我后半辈子指望哪一个去。” 鬼哭狼嚎之人,正是刁婆子。 她儿子刁大傻子被烧断的房梁砸中了腿,因火势太大,救不得,已经一命呜呼了。 凤妈妈心中咯噔一声,忙走上前踢了刁婆子这老货一脚,呵斥道:“老货!我不是让你看着素素小姐吗!你怎么在这,素素小姐呢?!” 此时的刁婆子只顾着抱着儿子烧焦的尸首痛哭,哪里还顾得及别人。 她的宝贝儿子死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荤的、素的。 凤妈妈瞧见刁婆子这个样子,知是不中用了,便也顾不及别的,脚不沾地地赶到小花厅处,床榻上空唠唠,早已人去楼空,哪里还有什么金疙瘩素素小姐。 凤妈妈惊得眼中出火,口内流涎,气血上涌,口中发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陆丽仙已经卖给了淮安小郡爷,素素小姐不见了踪影,楚云阁又烧毁了,她可指望着哪一个赚钱啊! 凤妈妈咬牙切齿地对着众人说道:“给我找!就算是掀翻了这女儿河,找遍了金陵城,也要给我找到素素小姐!!” …… 然而,还未等凤妈妈找到素素小姐,这官差却找上门来。 一个捕快带着两个捕头,直愣愣地找到凤妈妈,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拉着她上官府,说是他们奉了淮安小郡爷的命,前来缉拿凤妈妈,说是她若交不出陆丽仙,就等着下大狱、吃棍棒吧。 原来这淮安小郡爷一听没接到花魁娘子陆丽仙,便笃定是这老鸨子爱钱,将花魁娘子私自藏了起来,好卖与第二家。怒火冲天,当下就召县太爷过来,说是要将这坑蒙拐骗的老鸨子抓起来,令她交人。 这县太爷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哪里敢得罪淮安小郡爷,当下就发了签,让几个人去捉拿凤鸨子。 这凤妈妈叫苦不迭,口口声声说是淮安郡王府的人当真把陆丽仙接走了,不是她从中弄鬼。 饶是她是个爱钱的,哪里敢得罪郡王府?! 这县太爷和凤妈妈也是个老相识,平时也没少受她的好处。他好言相劝道:“听说淮安小郡爷极其愤怒,不光是愤怒那花魁娘子下落不明,更是愤怒他堂堂一个小郡爷,竟然被老鸨子和一个娼姐儿当猴耍了,这份奇耻大辱如何肯吞下,他脸上实在是挂不住!” “你现在甭管是不是郡王府的人把陆丽仙接走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让小郡爷消消气,否则,你的这条老命,可就不保了。” 这一句话,彻底点醒了凤妈妈。 她虽是爱财,却也知道,自个儿的性命更为重要。眼下她惹了淮安小郡爷不快,若不花钱消灾,恐怕就要蹲大狱了。便将陆丽仙的卖身钱、还有所昧下的聘礼,以及掏空了家底拿出了白银三四千两,再陪了四个如花美玉的姐儿,一并送到郡王府上,说是定会找到陆丽仙的下落,送到府上,这才保住了自己的一条老命。 待得凤妈妈掏空家底、买回了自己的一条老命,颤颤巍巍地回到楚云阁,看着一片瓦砾场,细细忖度这一晚上发生的事,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心惊。 她一拍大腿,暗叫坏了! 这该不会是陆丽仙设下的圈套,等着自己钻吧! 那究竟是为何?! 自陆丽仙进入楚云阁后,凤妈妈明里暗里没少做缺德事,她心中自是心虚。 再加上碧桃的事情,恐怕那蹄子怀恨在心,设下这么一个“金蝉脱壳”和“借刀杀人”的圈套,既能脱身,又能报复,真可谓一举两得。 如此一想,这些事情都说得通了。 凤妈妈再细细地想着那一场邪门的火,听小厮们说是武陵源的屋顶上,不知何人竖起了一把铁杆,这才引得落雷劈到了房顶之上。更何况昨日挂着的是南风,若非有人故意纵火,那火怎会烧到西边的大厨房? 还有那娇滴滴的素素小姐,她只身一人,断然不可能轻易跑得出去,定是有人接应。 那接应之人,恐怕就是先头走的陆丽仙。 只是,这素素小姐与陆丽仙向来没有交集,为何陆丽仙要带走素素? 对了,一定是为了报复自己!! 没了素素这个摇钱树,再加上楚云阁被大火烧成了瓦砾场,从此她就是炉子翻身,倒了大霉了! 想通了此间的关窍,这凤妈妈几乎要气晕过去,心中发起狠来,发誓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将金陵城翻个底朝天,定要找出陆丽仙还有素素小姐! 只是,该从何下手为好? 正当凤
妈妈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到门外有一人高声喊道:“妈妈,我知道是何人将素素小姐拐走了去。” 正是绿柳,她提溜着揍得鼻青脸肿、已经晕过去的蕖香,立在门外得意洋洋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