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注定是李子木生命中最冷的冬天;这个寒假,也注定是李子木心中永远的痛。
回到家的李子木,破天荒地看到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家,只是前院后院都不见奶奶。妈妈也特别“热情”一样,给李子木端来很多吃的东西。一旦子木问“奶奶去哪了?”,他们便都说奶奶走亲戚去了。
直到晚上,奶奶还没回来,李子木坚持要在奶奶的后院等着。爸爸才说:
“奶奶已经去世了,已经过了五七了。”
这消息对李子木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天已经黑了,李子木哭着要去奶奶的坟头看奶奶,可是爸爸坚决不让,把门锁得死死的。
爸爸说:“上次你回来,奶奶就已经病得很重了,肺癌晚期转胰腺。她平时疼得夜里都嚎出声来。但是你那晚上坚持要和奶奶睡,奶奶就一直忍着。”
爸爸抹了一把眼泪。
“不是我们不想给奶奶看病。你看下我们家的条件,也不是能看得起这个病的家庭啊!奶奶连卫生所都不愿意去,那个止疼片,一块二毛钱一瓶,她都舍不得每天吃。她说要留钱给你读大学。”
李子木哭得快昏死过去了,一遍遍地喊着奶奶。爸爸又说:“奶奶去世前,我们是想接你回来见奶奶最后一面,是奶奶坚决不让。奶奶说你生来胆小,她不想你见到她最后离开人世的样子,她最后走时已经瘦脱型了,她不想你看到了害怕。奶奶希望你记住她的,都是她平常的模样。”
那天晚上,李子木在爸爸妈妈的床上和妈妈睡。在她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的妈妈睡一起,一人一头。
她躺在父母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房间里点着煤球炉,奶奶的后院房间从来没有这么暖和过,因为奶奶舍不得煤球。可是为什么,李子木却觉得这个房间这么冷呢?冰冷得快把她冻僵了。还有奶奶,她躺在冰冷的地下,怕是更凉吧!想到这,李子木酸涩肿痛的双眼又流下了泪水。
李子木足足哭了七天,嗓子实在发不出声了,眼泪也似乎流尽了。这样漫长的假期,李子木不知怎么熬过来的。过年的气氛家家户户都很热闹,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安静看写日记。村里串门的人都说,这孩子奶奶带大的,孝顺奶奶,记得奶奶,才哭得这么久这么伤心,都说奶奶养这么个孙女,也是值了,以后要是考上大学,那就是回报奶奶了。
年初四的时候,李子木出门了。她骑着爸爸的自行车到了乡邮局,将写好的一封信,投进了信筒。
这是李子木写给林洋的第一封信。这封信她已经撕撕写写,弄了好几天了,内心犹豫挣扎不止。
在学校最后一个晚自习的那个晚上,她只是听林洋无意中提到了他生活的那个村小学和镇中学的名字,以此来推测他家住的大概的地址,李子木内心很忐忑,不知这封信能不能到达林洋家。
为了防止万一到不了,退回她家,她没有在信封中留她家的具体地址,但是在信里面留了回信的地址。
如果林洋真的收到这封信,他又会怎么想?将信投入到邮筒的那一瞬间,李子木便后悔了。
信寄出去后,一直没有收到林洋的回信,也没任何的退信回来,李子木最后一周的假期,脑袋完全处于真空状态,整天都魂不守舍的。
节后返校那天,李子木内心忐忑极了,她磨蹭到下午才到达学校。父亲把她放在学校门口便返回了。她把头压得低低的,一个劲往前冲,生怕碰到林洋,终于到达宿舍,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生活却总是如此让你不知所措,有时候你真是越不想要什么,便会越来什么。整理东西时,李子木发现自己忘记了带洗脸的毛巾,她想还是去学校外面买吧。为了避开人流多的主干道,她特意绕了一大圈,走到教师宿舍区后面一条小道绕到大门去。这条小道,一般只有住在教工宿舍区的老师们才走,李子木平时也不敢在这里走,怕碰到老师们。
就是她快走到大门口,想开心地哼两句时,突然她愣住了。林洋刚刚正好走进大门。李子木不知想往前还是往后退,傻傻地主干道与小道的交叉口。
很显然,林洋也看到了她。不过,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了她一眼,脚上放慢一下脚步,说了声“嗨!”。李子木也回了一声“嗨!”,然后林洋径直往校内走去,李子木逃一般地冲出了校门。
经过这不经意的碰面,李子木心里倒是放开了去。学校没有明令当天的晚自习,但班主任也去教室了,和早到的同学们一起打扫与布置教室。
李子木去教室,看到林洋已经坐在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安静地在自习了。她心想,看这表情,明显是没有收到我那封愚蠢至极的信。
唉,真是自己吓自己,还吓了这么久。李子木一边拍拍胸口,一边在内心自嘲。
开学第一天下午,就是开班会,换新座位。换座位的原则仍然是根据上学期的期末总成绩排名,成绩排在前面的优先挑选自己的同桌。
“唉,这世界真是又现实又残酷,透着油漆般的黑暗呀!”李子木在心里暗自哀叹。
李子木对刘俊锋说:“你排在第8,我第6。我可以选你当同桌吗?”
刘俊锋露出两只小龅牙,两只小眼笑得眯成一条缝,说:“当然可以。”
开始选座了,林洋自然是第一个上去选。李子木的内心有点紧张,又有丝丝期待;当她看到林洋的脚步挪到右边时,她的内心涌出点失落,又似松了口气。
然后,她看到林洋又移回了左边,将他的名字填在“李子木”的旁边。
“你已经没有选择权了。”刘俊锋继续笑眯眯地说。
李子木说不清自己的感受,真是尴尬极了。
班会后就开始换座位。李子木这次得换到四组去了。
这天晚自习下课铃响。林洋便开始把桌面上的收回抽屉。突然,他往李子木桌子上放了一个东西。
李子木一看,叠得厚厚的、正正方方的,就像豆腐块似的纸,正想问他,他已经抱着篮球向教室外面跑了。
李子木打开,才发现这是一封近三页纸的信。
在第一页纸里,林洋大致说自己收到李子木寄的信了,为她身上发生的不幸的事感到很担心,只是怕回信她收不到惹麻烦,加上也没机会去乡里投递信,所以就带到了学校。
后面是林洋写了些他假期的生活和感受。看来,这前面的第一张是到学校后写的,后面的两页是假期在家里写的。
信中说他一直呆在家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了要好的同学,结果他却发现大家的生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彼此变得很陌生了,内心都感到很失落。同时他也写了父亲身体不好、脾气暴躁之类的话,还写了勤劳善良的母亲年三十都在下地干活。
从林洋的信来看,他的假期也过得很压抑,情绪也不是很好,就如他在信中说的‘又过了一年,生活却没有改善半分’。李子木把信反复看了几遍,在座位上又呆坐了很久。
刚开学,同学们都早早回宿舍了,她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当她经过小树林,准备拐向宿舍方向时,她隐约听到了篮球的声音,循着声音她寻过去,便在教师生活区后面看到了林洋。
小小的篮球场上,只有他一人在拍拍投投,暗黄的灯光把他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李子木就站在小树林树的阴影里,一直默默地看着他,直到他离开,她才从小树林里出来。
那一刻,李子木不知为何开始心疼这个众人心中“阳光学霸男神”。她和他同桌这么久,都没能看清他半分,何况那些离得更远的同学呢?
也许,其实他们俩是一类的人,都有自己的心口装了一扇门,里面的与外面的,是两个不一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