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则看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敛去了脸上的笑,清了清嗓子,满脸不耐烦地回道:“法院的判决,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小的律师在这说三道四。”
“说三道四?”赵律师气急了,双手撑在赵则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吼道,“是你在背后搞三搞四,把倪安爸妈推到舆论面前,借题发挥,让大家觉得他们一家好惨!你想让大家觉得,你这样子判,是在替安家,替大家出一口恶气。别假惺惺了,你只是在利用他们,给你升任大法官铺路,好让你名正言顺地成为主府史上最年轻的大法官。你这样利用他人伤痛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算什么正义?!”
“我不算正义,他们一家难道不惨吗?按检方说的那样判个两年,殷晴供认态度好,再给个两年缓刑就算正义?那安家怎么办,倪安怎么办?他们家,是建府以来,靠学识成就在这权力圈子里站稳脚跟的新贵,是平民跨越阶层的希望。所有的人都不希望他们家会因此倒下,我这么判,不过是顺应人心。而殷家,十年不过就是一转眼的事情,家大业大,这点牢狱之灾算什么?可对于安家,这是我们赵家的承诺、庇佑,整天装清高不谙世事的你懂个屁!”
他俩在门内吵,倪安在门外听。一字一句,听得真切。
听起来,她好像应该感恩这样的结果。可她心底,却只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但只是被赵则利用了吗?
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此刻彻底画上了句点。未来的人生,正以一道问题的形式出现在她面前,等待着她去解答——
如果人生的有轨列车失去控制,运行的方向,一边是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那一点诡异,即便真相背后残忍如血肉模糊,也要肉眼可见的真实;另一边是说服自己闭上双眼,假装世界和从前一样美好如初,而自己幸运且幸福,选哪边?
倪安思考着自己人生中唯一的选择机会,慢慢地伸手推开了眼前朱红色的大门,平静地站在愕然的赵家兄弟两人面前。
她提了提嘴角,朝他们露出了和往常一样人畜无害的笑容,甚至低头行了颔首礼。
赵律师先反应过来:“倪安,你怎么进来了?”
倪安笑道:“我想当面,跟赵则叔叔说声‘谢谢’。”
她笑得甜美,却让看的人瘆得慌。比如赵则,岁,见过无数穷凶极恶的人,但仍在此刻感觉到自己背后一股凉意涌了上来。
他大概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和倪安刚刚在庭上看他宣判完后满脸笑意的心情,是一样的。
一样的惊悚、恐怖。
表情就这样僵硬了一会,赵则才缓过神来,想起来眼前的人是他看着长大的倪安。他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女孩虽然只有12岁,但个子快接近一米六,走到赵则跟前已经比坐着的他高出了许多。脸上一双杏眼,鼻子高挺小巧,嘴唇大气却不显夸张,遗传了父母亲身上所有的优点,连气质也透着一股韧劲,让人不得不感叹,有些人确实是颇得上天怜爱。
赵则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慰道:“‘谢谢’就不用了,你只要记得,以后不管谁欺负你,只要告诉叔叔,叔叔就会替你狠狠地教训他!”
倪安仍是满脸笑意,反问道:“可叔叔你,不是法官吗?”
“嗯?”
“法官,不应该是公正地教训他吗?”
女孩脸上毫无敌意,说话的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可听的人,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赵则一脸尴尬,吞吞吐吐地回道:“哦……嗯……你说得对,叔叔是该……公正地教训他。”
“那为什么,那个男生,不来呢?”
“哪个男生?”
“就那个……证人目录上有,但没有出现的男生,殷晴的儿子,1岁,叫什么来着?”她抬头看向赵律师,问道。
赵律师立马回道:“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