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记得自己，梁如因肉眼可见的开心。 阿悖伸手去撑床沿，季春辰走到床边把阿悖扶了起来，赫赤也围观了过来，坐到了离床更近的椅子上。 季春辰也给梁如因搬了个凳子坐，他自己就坐在梁如因旁边。 榻上的男子不敢与他们对视，垂着头，就像梁如因初次见到他时，他也垂着头不敢看她，只是没有了散乱的长刘海为他遮挡。 他的头发应该是祝松花专门找了人打理过的，毕竟祝松花那么精致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身边人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头发。 近看才发现，他比在乞丐营的时候还胖了一些，但还是比普通人瘦的，他毕竟他个子高，骨架也大，长年吃不饱饿瘦的，也不是短短几个月便能养回来的。他现在身上的衣服是朝雨的，但朝雨应该施法给他改过尺寸。 这是梁如因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清阿悖的模样，五官立体，骨架偏大，眉骨间透露着少年气，但眼中无神，没有少年的潇洒恣意，高大的身形没有给人压迫感，反而缩在床的角落，唯唯诺诺又畏畏缩缩的。 赫赤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在祝松花那里发生什么了？” 阿悖看了一眼梁如因，无助的眼神让梁如因有些心疼，她道：“你若是现在不想说，没关系。” 她坐近了一些，一边问一边身体往前倾，尽量让阿悖放松一些。 “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梁如因。” 季春辰道：“季春辰。” “赫赤。” 梁如因道：“他们是我朋友，同我一块儿救了你，你不用害怕他们，你也可以相信他们，他们都是好人。” “那么现在，你可愿意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着头，“我没名字。” “那你是哪城人？” “白金城。”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我姓。” 季春辰问道：“那你可知道你家人现在何处？他们没有给你取名字吗？” “他们死了，幼时家里突遭变故，还未来得及给我取名，就死了，奶娘带着我生活了一段时间，她不识字，就没给我取名。” “那你奶娘呢？”赫赤问道。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 他回答道：“在我四岁时死了。” 赫赤皱着眉头，觉得阿悖很可怜，“那你从四岁就开始流浪啊？连名字也没有……不如我们给你取个名字！” 梁如因觉得不妥，对赫赤道：“名字一般都由至亲之人所赋予，我们不太合适吧？” 赫赤想了想也是，就收回了这个想法，但阿悖小声道：“你们从祝松花的手下救了我，对我有再造之恩，你们为我取名，我愿意。” “我不想再叫阿悖了。” 悖，错误、违背之意，他不想让他的一生就此成为一个永恒的错误。 “好。”梁如因嘴角微微弯起。 这代表着，他真的信任于他们。 “那我们一起想。”梁如因又问道：“季春辰，你可有想法？” 季春辰道：“我的名字是青色的一种，赫赤的名字也是红色的一种，而你是白金城的，不如也用一种白色来取名？” 季春辰询问着他的意见，而他悄悄抬眼看了一下梁如因，见梁如因正点头赞同，他也点了点头。 赫赤思考着自言自语，“白色有哪些？皎玉？云峰？” “云峰不错。”季春辰道。 梁如因忽然出声，“缟羽。意为白色的羽毛，纯白至洁。”梁如因问道：“决定权还是给你，你喜欢哪个？” “缟羽。” 他抬眼看着梁如因，恰好与梁如因对视上，很快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又低下了头。 而梁如因只觉得，方才与缟羽对视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像是一个灰色的海上漩涡，感觉随时都要将她吞没，将她卷到一个不知名的危险海域。 “缟羽……还挺好听的。”赫赤道。 而季春辰看了眼发呆的梁如因，怕了拍她的肩膀，梁如因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季春辰，季春辰微微侧头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梁如因笑着摇了摇头。 “缟羽。”季春辰喊道。 不知他是否是还有些不习惯这个名字，缟羽愣了愣，然后才慢慢地抬头，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他看着季春辰。 梁如因却心里多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缟羽看着季春辰和赫赤的时候，他
们两个似乎就没有被吞噬窒息的感觉。 季春辰继续问道：“你可愿告诉我们你在祝松花那里发生了什么？” “对啊，她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虐待你了！”赫赤虽然语气上为缟羽打抱不平，但手上却又拿起了一个鲜花糕，还极为好心地给梁如因和季春辰都递了一块。 反正吃不完，那就多吃点。 缟羽捏着素白的被子，似乎让他回忆那段过去是极为痛苦的。 他们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慢慢诉说那段回忆，那是他的心结与心魔，只有让他自己完完整整地诉说一遍，让他发泄出来，他才能更好地面对之后的日子。 记忆回流，回到了梁如因给他琉璃珠的那一刻。 那天与梁如因约定在奴隶市场见面，其实缟羽不但去了，而且他在与梁如因定下那个约定的当晚就在奴隶市场等着了。 他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事情可做。 那里甚至比他在乞丐营的小木棚还要舒服些，但他害怕会有人把他抓走，然后把他卖给别人，他就悄悄爬上了瞭望台躲着，打算明天一早就下来，然后去找梁如因。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第二日晚上，夜幕降临，他在瞭望台上看星星，刚有一点睡意，忽然空中闪过了一个硕大的黑色影子。 他立刻警惕了起来，那个影子立在瞭望台上，他就慢慢探出头去看，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想那个影子也注意到了他，在他探出头的那一刻，也垂下了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发出了一声嚎叫。 他被吓了一跳，跌落在原地。 白金城一直有传闻，近期白金城有一怪物盘踞，外形像牛，却有着蛇一般的尾巴，白色的头部上只有一只眼睛。 而理事所都将它视为造成白金城炎热干旱的罪魁祸首。 这个怪物行踪隐蔽，修为高深，白金城派出了好几个仙官都没能将它抓住，却又不屈不挠，使得它既张狂又狼狈地到处流窜。 这怪物跳下瞭望塔顶，站在杆子上打量着狼狈的缟羽，它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处还在追赶它的仙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按住了缟羽。 缟羽只听到它说：“都怪那个暮云把我打成了这样，否则我也不会让这群没用的东西发现我的行踪。” “既然碰上你这个倒霉的，那就替老子挡挡吧！” 蜚把缟羽按在地面上，把自己的气息灌入缟羽的体内，缟羽只觉得一股不明气息游走在自己的五脏六腑，通过他的血液，慢慢包裹住了他的心脏。 心脏巨痛，他没忍住地呼喊了出来，但呼喊出的声音却不是他原本的声音。 是面前这个怪物的声音！ 蜚得意地笑了两声，“你个小小凡人，还挺好控制的。” 说完，蜚高呼一声，消失在了缟羽的面前，只留下缟羽一人，身体如被火烧一般，青筋爆出，居然长出了牛角与蛇尾。 蜚消失后不久，瞭望塔上就落下了两个仙官，背对着月光周身散发着仙气，缟羽颤抖着伸出了手，却无情地被他们手上的法器给打断。 剧痛缠绕，绕有再强大的意志力，他终究还是昏迷了过去。 “把他带回去审问！” 耳畔轻飘飘地落下了一句话，而心里他却挣扎着。 他难道要失约吗？ 再醒来时，缟羽是被一记火棍给打醒的。 他迷蒙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看了看自己的样貌，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貌，但体内依旧有那个怪物的气息残存着。 缟羽环顾四周，这是理事所关押重犯的牢所，乞讨那么多年他也不算安分，常常被抓，曾经有一次路过了这个刑区，只记得当时这片地方一阵一阵的全是凄惨的嚎叫声。 现在也是一样，隔壁时不时地传来刑鞭打在□□上上的“唰唰”声，伴随着一个撕心裂肺的男声。 而拷问他的是个赤着臂膀的大汉，他留着胡茬，手上还握着一个刚刚打醒他的火棍，火棍上还冒着点点红色的火星。 “你和蜚什么关系？” 缟羽沙哑着声音，“蜚？”身上被灼烧的热辣啃食着他的所有力气，他喘着粗气，“是什么？” “别装傻！”那男人抹了把汗，非常地不耐烦，完全没有要认真拷问他的意思。 “大人，我是冤枉的！” 那男人甩甩了火棍，火星刺啦一声被甩了出来，一颗不落地全部溅在缟羽的身上，他那男人一边把火棍放回火堆里烤着，一边道：“来这里的人都说他是冤枉的，老子听得耳
朵都起茧子了！” 他一抽出火棍，游刃有余地又往缟羽的身上打了一棍，“蜚是造成白金城恶劣天气的罪魁祸首。” 原来那个怪物叫蜚。 那男人一把撂下火棍，从小桌上拿起一卷册子，扫了一眼道：“昨夜仙官抓捕蜚的时候在你身上发现了蜚的气息，并且当时你的样貌与蜚一般无二，牛首蛇身。” 他把这卷纸贴在缟羽的脸上，让他看，“你可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