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安见阿龙为难,又不想给钟家惹是非,再万一因此耽误了自己的工作事,就更不值当。
想着,权且回了一句:“阿龙的意思,我是家里来的,上了桌子就不好分庄闲,轮不到我倒罢,若真叫我得了,岂不说不清楚了?为了公平见,我也是在后面看看热闹就好。”
胡老板看她年纪小,没料到她能说出这番话,停了盘串珠的手,转了个身,正眼看她:“呵,到底是女学生,能说会道。你这张嘴,赶得上老贺了,老贺你怎么说?”
说罢,他又逗贺老板。
贺老板是个老古董,和善许多,笑道:“依我看,今日姑娘来这里,就是这只蝉和你的缘分,缘分的事,谈不上公平不公平。钟大爷既能叫你来这里,想也不会拦着你跟我们一起押一局的。”
秦老板跟着起哄:“别磨蹭了,我们不计较就是了。”
潘子安为难:她没有赌资,这定不是小时候几块铜板就能参与的。他们何苦非要逼她一个看客,她真不该往这里进来!
阿龙为难但也不全帮着子安说话。他是一个伙计,不敢驳了几位大主顾的话,何况他也觉得子安就是个姨太太,赌一局就算输点钱,在钟家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输也是输给了自己家里。就也眼巴巴的看着潘子安,眼神里的意思是:拒绝不了就不如应了他们吧!
他哪知道潘子安囊中羞涩。
岳老板此时却站起来,腾出一张空椅子,说话中气十足:“我听姑娘说话的口音,也是上海来的吧?不如这一局,你我合一家。你来替我押,资费算我的,得失也算我的。这桌子上,就既没有钟家的事,又能成全你不白白进来一场,大家就都合适了。”
胡老板不同意:“诶?这怎么说?你们两个怎么能算一家呢!岳十三你今日真是管了不少闲事。”
岳老板还是敲了敲扇子:“这满屋子就我们两个上海来的,也是缘分一场,出门在外,怎么就不能算一家?算不算的,你问问这姑娘愿不愿就是了。”
岳十三认得她女学生衣服的款式,也听得她讲话的口音,断定她是个上海姑娘。她既能混进钟家这样的香港大富人家,在这场合下又十分敢讲话,以为她是个有野心的,可以合作。
潘子安被架在这里,没有更好的办法,岳十三的主意倒可取,何况都是上海人,说起话来总有三分亲切,便应了。
秦老板的那两位姨太太都还是站着,轮不到座位,看着潘子安被岳十三请上座椅,心中都吃些滋味,那位娇气的笑道:“有趣,姑娘你是钟大爷的人,怎么能随便坐岳十三的位子?你一个人怎么能进两家门呢,哈哈哈哈。”
其他人都没好意的跟着笑,潘子安羞红了脸,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快逃出这虎狼窝!
岳十三等他们都笑够了,才伸出手来:“论年纪,自然是我的妹子,姑娘叫我一声十三哥就是!”
潘子安叫不出口,虽然口音有三分亲切,但刚才就打量过他这个人,只怕他不是军阀的,也是帮会的。以往在上海,见了这样的人,父亲都是带她远远躲开的,她只当这一局就散,以后不会再见。但认真叫上兄妹,事情就变了,她心里犯怵,怕沾上不该沾的人。
胡老板趁机占嘴上便宜:“嘿哟,你岳十三也混四十多岁了,你当她的十三哥,岂不是要改口叫我们几个大伯了?”
潘子安这下更叫不出了。
岳十三:“叫胡老板一声大伯,也不吃亏,倒还显得我们更亲近了,胡大伯!贺大伯!秦大伯!”
潘子安觉得连累了岳十三。
岳十三却朝秦老板家中那位娇气的、年纪比自己小许多的姨太太也叫了声:“秦伯母!”
逗得一圈人哈哈大笑。
潘子安不能再晾着岳十三,起身同他握手,轻轻叫了声“十三哥”。
岳十三笑着点了点头,将她按回座椅,自己则摇着扇子站在她身后。
庄家看众人兴致高,说了下规则:八位闲家押三十二门,则每个闲家以四门倍数押会名,每门一百元筹码,一家押中即赢得彩头。若超过一家押中,每家按一赔二十四。押中者必须继续下一局,未押中者可随意进退,规则往复,直到最后一家押中赢得彩头。
潘子安听后,果然赌资太大,一局少说也要四百元,万一中了,还要车轮战,她是万万赌不起的。就是那玉蝉彩头,也不是她敢要的,只盼第一轮就下场才最好。
几个闲家各自琢磨着,只有胡老板起哄:“秦老板,你带了两个姨太太来,还不快快掏她们的裤子,讨个吉利封?”
潘子安心里骂:这个胡老板穿着也算贵气,怎么句句都这样的为老不尊!
那秦老板自己的姨太太被人当面羞辱,也不替她们分辩,竟真将一把帖子塞进身后另一个默不作声的姨太太裤腰里:“抖出来!”
那姨太太不像旁边那位,却是个好欺负的,乖乖照做,两胯摇摆的扭捏窘迫,逗得几个老男人哈哈大笑,就连旁边那个娇气些的姨太太也跟着取笑。
潘子安心中越发气愤,气愤这些男人衣冠禽兽,也气愤这位姨太太过于软弱,更气愤另个姨太太竟也跟着男人们一起嘲笑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