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人?”赌坊抓来的两人跪在正中间,胡志泽被押在两人的右后方处,留着些距离。
“小人姓钱,名君广,只是一个小赌坊的掌柜,不知我们二人犯了何事今日被抓到此处来?前几日衙役到赌坊来打探消息,我们可都是十分配合府衙工作的。”掌柜赔着笑,故作茫然。另一个年轻男子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呵呵,你们若是没有犯事,怎么会心虚到看见衙役撒腿就跑?”
“大人此言差矣,穿着官服的衙差们无端朝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冲过来,便是无事也会吓一跳,脑子一蒙就跑了。就像寻常走在路上突然来了一群恶犬朝大人奔来,大人难道不躲、不跑吗?”掌柜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暗讽府衙中的人是走狗,听得站在一旁的衙役气得牙痒痒。
“钱掌柜倒是伶牙俐齿,惯会说话的。要不介绍介绍身边的这位?一直不说话也不像样啊。”黎昕面上倒是不见怒色,继续盘问。
“他是我们赌坊的打手,大人也知道我们赌坊时常有输得倾家荡产不肯下牌桌的或是欠了赌债不肯还的人,就需要打手震慑一番。我们赌坊最是知道把握其中的尺度,从没有闹出过人命官司或是伤害普通百姓,难道大人是因为这事才抓了我们吗?”
黎昕知道这个钱掌柜巧舌如簧,略过他直接朝胡志泽招招手,“你来认认,当日是谁带走了你的两个女儿?”
胡志泽缓缓站起来,极不情愿上前认人,磨磨蹭蹭不肯上前,但眼神不住地向钱掌柜身旁的那个男人身上瞟。见场面僵持,钱掌柜自信开口道:“我们与这人只是庄家和客人的关系,曾经在赌场有过点头之交,他犯了何事让大人觉得与我们两人有关?”
“闭嘴,公堂上你倒是愿意显出自己能言善辩的才能来了,本官可问你了?再自作主张说些什么,本官就把你的舌头拔了,你们经营赌场这么久,本官就不信私下没有腌臜之事,寻个由头将你处置了也是易如反掌。”
钱掌柜悻悻地缩起身子,低头跪着也不再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了。衙役朝胡志泽的背后推了一把,他一个趔趄跪在了年轻男子的身后,身子抖若筛糠,但就是不出口指认。
“胡志泽,你是不是觉得你不说,本官就不知道与你交易之人是谁。你的眼珠子都快黏在他的身上,心虚溢于言表,寻常的泛泛之交可不是这样的”,黎昕说。
“大人,小人真的与他们不相熟啊!多看了他几眼是因为面生,之前小人从未在赌场见过他,所以今日才觉得好奇看他,是大人误解小人了”,胡志泽底气不足地辩解道。
“你们真拿本官当傻子了。他们两人现在没有理由上板子,你身上背着卖女求荣的罪名,用些刑罚也是合理的。来人,就在堂中给我打!”黎昕懒得和胡志泽这种老油条玩无聊的骗人游戏,打一顿就老实了,顺便给赌场的两人看一场杀鸡儆猴的戏。
胡志泽一边挨着板子,黎昕一边说:“反正你已经承认卖了女儿,你供不供认买家,罪名你都逃脱不掉。你们本就是无甚交集的陌生人,为他们隐瞒没有任何好处,还平白受不少皮肉之苦,值得吗?能拉人下水,和你一同承担过错,说不定还能减轻你的罪责。眼看和你犯了一样罪责的人却能逍遥法外,胡志泽你甘心吗?”
不知是板子太难挨,还是黎昕的话说动了胡志泽,他哆哆嗦嗦抬起手臂,指着那个年轻男子的后背说:“是他!那晚带走小人两个女儿的人是他。”
黎昕将目光投回那个年轻男子身上,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胡志泽说的,你可认?”
那男子没说话,旁边的钱掌柜神色慌张,连忙开口道:“我不知道这事!什么买卖孩子我都没听过,这与我和赌场都无关啊!大人明鉴呐,这都是他一人之事,莫要牵连到旁人。”
“肃静,本官不是说过未问你话时不要开口,掌嘴三下以儆效尤。你们两人真有意思,一个像锯嘴葫芦,一个抢着说话。”挨了三个嘴巴子的钱掌柜彻底老实了,眼神和表情瞧上去有千万句话要说,但嘴巴一直没有张开。
“大人莫要把气撒在不相关的人身上,两个孩子是我带走的,但她们已经得了急病去世了”,年轻男子冷漠地开口。
黎昕眉头紧皱还未开口,趴在年轻男子身后不远处的胡志泽猛地从地上蹿起来,一眨眼就跑到他的身边,不停地捶打着他,口中喊着:“你对我的两个女儿做了什么!前日她们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去了!你害死了她们,你害死了她们,你给我偿命!”胡志泽状若癫狂,脸上涕泗横流,瞧着好像十分悲恸哀伤,但仔细一看,就能察觉到他强行哀伤下的轻松。年轻男子也任由胡志泽打他,不还一次手,胡志泽衣衫凌乱,露出的手臂处有几道暗红的伤痕。
“胡志泽你别忘了,你也是害死她们的凶手。你的情绪这么激动,先回牢里冷静冷静吧。”黎昕的前半句话让胡志泽愣在原地,连衙役来拉他时,他都木木的。
“你叫什么名字?”黎昕问年轻男子。
“大人可以叫我,绞股蓝。”
“绞股蓝,胡志泽如今涉嫌杀害自己的妻子,他的两个女儿可能知道些什么。你如实告诉我,她们二人当真死了?”
“大人,我不说谎。”
“好,那我问你,你买这些孩子是做什么?赌场应该不需要年幼的孩子吧。”
“我就做个中间商,将这些不被父母喜爱的女孩子便宜买来,再提高价格卖给人牙子,从中赚些差价。至于这些孩子去了何处、活得怎么样,我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胡家姐妹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做这个勾当了,你可知,你的罪责足够判处剐刑了。”
“我不会死的,大人。那些都是不被期待而降生的孩子,她们活着没有意义,寻常日子里她们是家庭中的累赘、丧门星,遇到难关时她们是急救包、钱袋子,是我赋予她们生命的价值,让她们能够发挥自己的作用。我没有当街掳走孩子,也没有潜入人家中偷走他们的孩子,是他们自己牵着或是抱着孩子找到我,站在我的面前贪婪地数着到手的钱财。”
“胡家姐妹是怎么死的?尸体应该还在吧,要带回义庄让仵作验尸后才能下葬。”
“溺死的。她们哭着喊着要找父亲母亲,看管的人一时没注意,叫她们两人逃了出去。天色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她们姐妹俩朝外跑去时不慎跌入池塘,大的那个会游泳,往回游的时候发现小的那个不会游泳在水里扑腾,大的去救她,小的可能是太害怕了,死命拉扯、缠着大的那个,两个人最终体力不支都沉到湖里没有动静了。尸首原是今日要烧的,既然大人想要,回去后我便差人送去义庄。”
“你走不了,即使死不了,你也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