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半天,小雅想,干老本行得了,再说以前天宝的房间,基本上也没多少正经人住,她想起自己那个顶层的套间,觉得人生真是有轮回的。
当初离家出走,无家可归时,当服务员,每天拖着吸尘器楼上楼下地爬;后来做到酒店的头牌小姐,就再没干过什么体力活儿;经历了和刘嘉明在一起的几年,还有在苏州大学那段美好的学生时代,最后顺利来到了日本,想不到还要去当服务员。
不过这一次,她心态要好很多,因为这是她完全心甘情愿的选择,其实她账户里的那点钱,够这几年的花用了,她主要还是想锻炼一下自己,才选择去打工,就算不为钱,她也希望靠自己的双手,为那些可怜的孩子做点什么。
她想:清志朗都没什么钱,自己在外面苦哈哈地打工,还挤出钱来买东西给那些孩子,自己有这么多积蓄,也不能太落在后面。
当然,这个判断跑偏得不止一点半点儿。
小雅就跟清志朗说:能不能拉上银贞一起去?清志朗说:应该问题不大,天逐渐热起来了,钟点房的客人越来越多,那些打扫洗涤的活是干不完的。
结果银贞一听是去当服务员就直摇头,她原本以为能找个地方教教韩,或者教小孩子跳舞也行,她喜欢跳舞,高中时就参加过全国的舞蹈比赛,还得过奖,她会跳华尔兹、探戈、拉丁很多种,所以才会有一个很翘的屁股。那个叫郑在云的男朋友,就是银贞中学时的舞伴,两个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那个男孩子去了首尔,在世宗大学学金融,一心一意等着去日本的恋人可以早点学成归来,和他结婚。
小雅说,你先跟着我去看看吧,如果你觉得可以就一起去,如果你觉得太辛苦就算了。
头一天的两个小时干下来,小雅有些体会到日本的进步与发达的根源何在了,她注意到这个酒店基本没什么全职的员工,大多数是打工的学生,而且有很多就是日本的孩子,他们来了以后,先签到,然后推着作业车开始工作。两个小时几乎连一口水都不喝,一直在埋头干活,效率惊人,一个人最多在两个小时内可以清出十几个房间。时间一到,签完字,立刻离开,不聊天,不嬉闹,不偷工减料,因为移民署规定的留学生打工时间每天不得超过两个小时,但是付工资却是按清扫的房间数来算的,打扫完一间房,他们可以从酒店获得00日元的报酬,多劳多得,当然如果因此工作时间过长而违反了移民局的规定,那活该自己倒霉。小雅觉得跟这些学生相比,当初自己和那些丫头们在天宝酒店干活的效率简直就是磨洋工,虽然那会儿在她们中间,小雅已经算手脚勤快的了。
另一件令她感到惊讶的是,虽然这间酒店是以那些寻欢作乐的客人为主,但是日本人的卫生习惯的确不错,房间里并没有多少令她恶心的污秽之物,有很多客人甚至会自己把那些垃圾带走扔掉,小雅要做的,只是简单换个床单被罩,然后把地板用吸尘器过一遍。比起以前自己收拾的一些烟头,痰渍、瓜子壳,果皮纸屑遍地的房间,无疑轻松了许多。
但就是这样一份虽然节奏快了点,但是还能让小雅应付得来的工作,到了银贞眼里,几乎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煎熬。她跟着去看了一次小雅干活儿,除了有些惊讶于小雅的熟练以外,更多的时候是在不停地摇头:
唉呀,我身体不好,这么辛苦的工作,我可能真的做不了啊!
我现在在鹤舞校区上课,每天下课赶过来工作,真的会累死的!
小雅烦了:你不来就算了,我自己干!
银贞有些不甘心地问:就不能让片山给找个家教的工作吗?我可以教韩,还可以教孩子跳舞。
你自己去问他吧!小雅一边铺床,一边头也不抬地回了她一句,心想:要有好地方去,我何必上这里来?你以为我自己喜欢干这种活儿啊?
于是银贞就悻悻地闭嘴不再问了。
后来,小雅渐渐适应了这种边上学,边打工的日子,到第一个月做完,去酒店账房领取薪水的时候,她看着那薄薄的一叠日元,忽然想起上一次靠自己的双手而不是身体挣钱好像还是五年多以前的事情了,韩刚出现的前几天,她最后一次从老朱手里接过了那几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那是她辛辛苦苦忙活一个月所挣得的全部。就像现在一样,这八万多日元耗去她整整一个月的休息时间,别看工作时间只有两小时,可是加上来回的路程,小雅每天得为此付出三四个小时,加上还要学习,基本就没什么休息和娱乐了。
好在没过多久,大概是2000年8月份的样子,清志朗又找了个做家教的地方,离这家酒店不远,时间合适的话,他可以用小鸡蛋先送小雅,那边课结束了,再过来接她。这样可以帮小雅省点等车的时间,顺便也就是在这段一起打工的日子里,两个人的心,渐渐地靠到了一起。
结婚以后小雅和清志朗还时常在探讨一个问题:咱俩是谁先爱上对方的?
小雅说肯定是清志朗,你小子从第一天接我开始就没安好心,一直在打我的主意。清志朗反驳说:我才没有,我对你一直是极为尊敬的,我对你的感情是多么纯洁,要不那天也不会跟你住一个房间,可是你居然……
小雅柳眉倒竖:我怎么了?
清志朗怂了,装出一副可怜相:你乘人之危,不过主要还是我意志不坚定。
当然,这是半年以后的事情,在那个忙碌的夏天,两人还是像那种很有默契的好朋友一样,彼此什么也没说,就是各自上课,打工,回宿舍睡觉。小雅也跟着清志朗又去了两次爱知县养成所,一次送了点巧克力和奶粉,另一次就干脆买了0床毯子,因为夏天到了,她看那些孩子的毛巾被都有臭味,就想给他们换新的,不过这一冲动,一个月差不多就白干了。
清志朗笑她:你还是个打工的学生,装什么阔气?
小雅不服气,回嘴说:本姑娘就是有爱心,你管得着么?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两个人过得很开心,小雅发现,从她离家出走以来,困扰了她很久的那些噩梦,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出现了,每晚她都睡得很安心,很踏实。跟清志朗熟悉了以后,她开始觉得这个人有点像当初的江永川,虽然第一感觉差距十万八千里,但是了解之后发现,其实这两人真的挺像的。这种男人没什么激情,但是也不会无趣,就像冬日暖阳,让人觉得很舒服。她有时也会想赵磊,不知道他和李玉现在还好不好,她来了日本以后上过几次网,给赵磊发过一封邮件,把自己日本的手机号告诉了他,过了几天,她收到了赵磊的回信,就是简单的几句话:
邮件收悉,我一切安好,你在外多保重,注意身体。小玉让我给你带好!
小雅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不就是有了女朋友了么?需要到老情人面前去显摆么?
后来她想,人家这么做也正常,毕竟他俩才是一对,自己和赵磊,那就是个美丽的梦而已,总有醒来的一天,再说,眼下这个家伙,正在一点一点钻到她心里去呢。
对于两个人婚后的争论,小雅自己心里有数,事实上应该是自己先爱上这个笨蛋的,虽然嘴上打死也不承认。
另一个让小雅睡得很安心、很踏实的原因是:全银贞的电话粥,煲的时间越来越短,从两个小时变成一个小时,半个小时,最后变成几分钟,基本不是在熬粥,只是泡方便面而已。
银贞觉得自己还是爱郑在云的,但是这么天天聊电话没有意义,对解决她目前的困难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银贞心里特别清楚自己的家境,要不是郑在云帮她凑了三千万韩元,她根本不可能来到日本读大学,但越是这样,她对于那些浮华和奢侈的东西就越渴望。幸好她来的是名古屋,作为日本的中都,这里的人多少还是比较淳朴和持重的,从某种意义上也放缓了她虚荣心膨胀的速度,如果她去的是东京都,那里的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可能会让她更加受刺激,也许,都不用等到郑在云发现的那天,她就已经彻底堕落,万劫不复了。
但是,这终究是个时间问题。
小雅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回到房间,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银贞正躺在床上听音乐,一听她说发工资了,顿时来了兴致,问:多少钱?
小雅就把那几张印着一万丹的钞票掏出来给她看:诺,就这些了。
银贞的表情显示出了巨大的失望,小眼睛几乎瞪得有平时两个大,她问:难道你这个月每天那么晚回来,这么辛苦,就只有这么多钱吗?你觉得值得吗?
小雅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