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高裕已同意,宁致点点头,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摆明了送客的姿态。
然而,宁致的茶杯端了半晌,刑部尚高裕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无奈放下茶杯,宁致询问道:“舅舅还有何事?”
没料到,宁致这样一问,高裕脸上竟闪过几分羞赧尴尬,支吾半天。一个铁血硬汉外表的人,作出这样的神色,当真诡异。
支吾久了,高裕干脆一拍大腿,唉呀一声,半豁出去半委婉道:“殿下尚年轻,平日当多看重身体修养,阴阳调和方是正道啊!至于小倌面首之流,若真有此趣好,偷玩一二倒也并非不赦之罪,只是莫要明目张胆养在府中为好。况,此值青天白日,来往诸人,或目睹或耳闻,总归不利于殿下名声。”
此话用词委婉,可内容却半点也称不得委婉。话音方落,房内静可闻针落,半开的窗外竹叶被风吹得飒飒,窗前渠水叮咚,笼中鸟偶尔附和地啼两声,散漫得紧。
宁致一口茶水噎在喉口,差点没喷出来。身后屏风后一声闷响,宁致状似不经意地瞟一眼,无奈僵笑道:“舅舅误会了,外甥行事断不至如此不拘。”
宁致这样神色回答,高裕便知是自己误会了,面上更羞,当即告辞不肯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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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赵白听见那刑部尚高裕将自己认作宁致的面首,气得直想甩他一脸鞋拔子。然而,原主和二皇子的合作关系一直是隐秘,从未叫第三人知晓过,他只得等高裕走后,方能从屏风后出来。
闻得屏风外衣衫摩擦的声音渐远,赵白从屏风后转出,月白色的衣摆划出一条半圆弧,苍白略显女气的脸上,此刻透着青黑,颜色很不好看。
宁致送过高裕回来,见赵白面色,忙上前一步,抓着赵白手道歉:“舅爷不知原委,出言冒犯,你莫要放在心上,若是气不过,全可发泄在我身上。”
垂目扫一眼宁致突然抓过来的手,赵白眉心微拧,怒气倒因此小了些,转为了疑虑。
听着宁致那哄人一样的语气,赵白想起几月前在画舫之上,这位二皇子对他就有些莫名其妙的关心过度,某些行为单从友人来看,实在有些偭规越矩。又想起原故事线里,这位二皇子在原主一条条罪状被揭发后,不可能看不出都和五皇子每每绝处逢生时的事有关,却仍旧冒着风险为原主求情。从友情角度来说,着实不正常。
心里一咯噔,赵白脑中冒出一个有些大胆的想法,这位二皇子莫非是将原主视为了友人之外的另一个角色。
赵白虽接过原主的身体,也暗暗答应,完成任务的同时,帮原主报复兼实现愿望,但他一点也不想把原主的桃花祸也接过来。而且,在赵白自己看来,他现在可是个有家室的人,脚踏两只船这种事做不得。
略作酝酿,赵白打算佯装发怒,对这位二皇子暗示一下自己无龙阳之好。气提至喉口,正要开口,没稳住猛地岔了气,原本想好的怒斥全变了干咳。
体弱果真误事,赵白跟死鱼似的翻了个白眼,未曾想被宁致抱了个满怀。
几乎是在那一瞬,赵白便认出眼前人是心上人,并非是所谓的心灵感应,而是那动作那神态,和上个世界他在片场累晕时,罗伯特表现的动作神态一模一样。咳得眼前蒙上了一片水雾,周围的景致、宁致身上的衣衫全都变成了迷蒙的一片,宁致的身影和罗伯特完美重合。
赵白忽然福至心灵,确定自己绝对不会认错。或许单论两个世界的两个人,可能确实有几率出现习惯的重合,但结合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反常事态,这个几率便被缩到了几乎等于零。
得到这个答案的同时,赵白便知道,宁致大概是早也认出了自己来,却偏偏闭口不言,又兼之上世界他形同被这人骗了一辈子的事实,赵白脑筋一转,干脆装傻。
就见赵白平复狠咳后的气息心跳,一脸冷淡甚至可说是有些不悦地推开宁致,道:“二皇子自重。”
说罢,赵白走远几步,别过头不去看宁致。
好歹上辈子相依五十年,被他推开的宁致,只一眼便知晓赵白已认出自己,只好无奈又宠溺地望着眼前人微笑,并不戳穿。
当夜,宁致留饭,赵白也未推拒,一餐饭吃得可谓是诡异非常,时而暧昧好似河同水密,时而冷淡又像相敬如冰。
这餐饭,宁致只能无奈苦笑,又一边配合,而赵白倒是心神大悦,被宁致送上马车后,甚至忍不住轻笑出声。
马车绕了半个金陵城,停在城西相府前,一抬帘,赵白便瞥见府门前一杏黄身影,看模样焦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