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银色甲胄,眼神淡漠,冷冷扫向下方黑压压一片的将士。他所处之地甚为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
高,居高临下,总揽全局,方可掌控大势所向。
要,两军交战,必经之地,下方峡谷狭而窄,被两座大山横夹其间。而主方领先一步,占据高岭,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优势。此刻,若他挥手,必有投石车准备,下方十万军队必成石下亡魂。
陷,树大招风。如此明显的目标,若稍有闪失,敌军一箭之下必能射下主帅,扭转败局。
掌握着生杀大权,当人类握有神的权柄,身上流淌着兽族的血液就会开始沸腾,咆哮着要挣脱理性的桎梏。
战马躁动地刨着蹄子,白色的鼻息不耐地喷吐了出去,只是无奈于主人强硬地扯住了缰绳,它闹腾了一会儿便也作罢,只是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表示不满。
他缓缓举起了右手,现在只等——一声令下。
“大人。”来人长袍素服,淡漠的气质完全与这铁血杀伐的场地格格不入,可偏偏就是他拦住了将要挥下去的那只手。“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他本以为自己会生气的,转头一眼却是望进了深渊寒潭般冷澈的眼眸。这个人,他从来都没有看透过。
“唔。”他不置可否,问道,“还要多久?”
“快了。”
来人笼着袖子,狭长的眸子微眯,眼神更为深邃了些。附近的将领并没有因为来人的言辞不敬,举止过界而有任何反应,仿佛都已经习以为常。
“死人也挑时辰么?”他难得也有闲心调侃道。
“既然是死人,也要死得其所。”那素袍男子抬手一指,颇有睥睨万物的架势,“就这么被石头砸成肉酱了,也太不雅。”
“这句话居然是从你嘴巴里出来的,真是……”他缓缓摇了摇头,莫名对下头的敌军有了一丝同情。
“既然他们那么想打仗,就让他们打一辈子好了。”男子单手托着腮,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扣着自己的脸颊,“至于这一辈子有多长,由我说了算。”
……
投石车还是装上了,不过都换成了加了料的石头。
意料之中的惨呼,意料之外的烟云缭绕,以及一切归于平静后,男子浅笑盈盈托着的那块深碧色的玉饰。
“丰年,我们缘分已尽。此块玉饰,能助你夺得天下。但此物凶险,你,好自为之。”他尚在滴血的手掌紧紧握住那片冰凉,最后的最后,连那人也走了……
巽清分不清自己是谁,巽家的公子哥儿还是这个手握重权的铁血男子?可自己手中的玉饰,他看的真切,那纹路他就算失忆了也不会忘却。
青玉令。
莫不是它第一任主人的记忆?
第一任开国皇帝,刘氏刘丰年。
如此说来,那素袍男子唤自己丰年,也说的过去。
眼前又是一片烟雾,白茫茫地分不清方向,现在又是唱的哪出?自己死了都不安生,想到这儿他不由笑得更是苦涩。
“清儿,还不过来?”熟悉的男声透过雾气,刺激着自己的耳膜。
这声音是——父亲?
他循着声音,跑了过去。自己死了,难不成父亲也惨遭不测了?他慌乱地伸出手,试图拨开眼前碍事的雾气,这白色障碍似是晓得他焦急的心情,也渐渐散了开去。
光亮,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来人啊,少主子醒了,快去喊老夫人和夫人过来!!”婆子捏着手中的绢帕,激动不已。边上打盹的小厮随即就被她晃醒,他赶忙应了声,弓着身子倒退着跑了出去。
“唔……”
巽清艰难地睁开双眼,明晃晃的灯光显然让他很不适应。他蹩着眉,抬手遮住了眼睛,脑子依旧昏昏沉沉。若不是那婆子的嗓音太过尖利,恐怕他现在又会睡了过去。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他支着耳朵,总算听出来是自己的娘亲。他也没多想,就赶忙把自己从床上撑了起来,倒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浑身仿佛被什么狠狠碾过了一遍,乏力的紧,就连指头都不像是自己的。
“清儿,受了伤你都不老实。还不好好在那里躺着,是想急死为娘么?”翠娘见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总算醒过来了,一时没忍住就坐在床边开始抽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