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琅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发现自从殿下来了泠州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的。
起初他只是睡醒之后发脾气,时不时念叨一句泠州邪门,此外倒没什么奇怪。
后来他总是走神,且必须在日落之前就爬上床睡觉,从前从不会往路边小狗多看一眼的殿下,如今遇见路边有小狗,也会停下来逗弄片刻。
再比如现在,他恍惚失神,低声道:“无妨,不过是个小毛病,很轻易就能改过来。”
殷琅凑过去问,“殿下所说的是什么毛病?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许君赫瞥他一眼,“说了让你别接我话。”
殷琅笑笑,将手里的剥好的葡萄给递出去,“殿下尝尝,是新鲜的呢。”
许君赫将葡萄接下来刚放嘴里,就看见贺尧低着头,顺着楼梯的边沿上来。
“如何?”殷琅转身问他。
贺尧走进些许,冲许君赫极其细微地摇了下头,“没有人。”
许君赫一下皱起眉头,陷入苦思,修长的手指在栏杆上轻敲着,“看来是全都转移走了。”
“殿下,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了泠州?”殷琅假设道。
“游阳的舞姬为何留在泠州过年,你可知道?”许君赫反问。
殷琅道:“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因为他们知道我派人守住了泠州各个渡口,将那么多人偷运出泠州,走水路则要用大船,只要他们一发船,就会被我抓住,所以他们只能走旱路。”
许君赫偏着头,视线往下一落,又落在纪云蘅的身上,思绪却不在她身上,“年后开春,便会有大队人马外出离乡,所以他们将游阳这些舞姬留下来,等走的时候添几辆大马车,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这才是这些游阳舞姬留在泠州过年的原因。
正是冬月中旬,离过年还有月余,时间是有的。可在这里找人并不容易,当初找纪云蘅的时候就死活找不到,后来还是在涟漪楼里与她一次巧妙地相遇,让贺尧在后面跟着纪云蘅回家,才找到她所居住的地方。
许君赫苦恼,“泠州这么大,他们究竟藏哪里了呢?”
大堂中,纪云蘅拉着邵生算了账,说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邵生这才明白过来,解释了一番。
这抱月斋的比招亲是在外面那栋楼举办的,里面这地方,实则是个酒会。
抱月斋因酒而出名,每年入冬之后酒会办一场酒会,邀请各地的酒商前来参加,是以这里男男女女什么人都有,不过是聚在一起喝酒玩乐罢了。
邵生说他是由杜家的公子带进来的,并未花钱。
纪云蘅顿了一下,疑惑道:“他的头好了吗?”
“你怎么知道杜公子的脑袋磕坏了?”邵生颇为惊奇,“听他说是下楼时踩空了,跌破了后脑勺,不过伤得不重。”
纪云蘅抿了抿唇,心里清楚是杜岩撒了谎。
他不是下楼跌落,而是被一脚踹得没站住,才磕破了脑袋。
但她觉得不是良学的错,因为良学看起来没怎么用力,是杜岩实在太瘦了,像飘摇的旗杆。
而且他不该在堂中那么多人时去指责良学,良学不喜欢听那些话。
纪云蘅刚想开口,就瞥见有人走来,站定在邵生的旁边,对她揖了个平礼,笑道:“纪姑娘,又见面了。”
因此她又闭上了嘴。
来人正是杜岩。
他今日穿得没有那么厚重了,更显得身条消瘦,头上戴了帽子,隐隐遮住包着伤口的白布。
从脸色和表情上看,他的确是好多了的样子,没有因头上的伤而萎靡。
且不知是不是许君赫那一脚踹得他心窍通透了,这回站在纪云蘅面前时,眼中是半点瞧不起都没了,笑得十分温和,“先前在山上多有冒犯,回去后我痛定思痛,本想着这几日提东西去纪家亲自向姑娘赔礼道歉,没想到会在此处相遇,倒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说完又揖了一礼,模样极为郑重而诚恳,“若是纪姑娘不肯原谅我,他日我再登门拜访,负荆请罪。”
纪云蘅微微侧身,没受他的这一礼,慢吞吞道:“当日在山上,我并未觉得被你冒犯,不必如此。”
她不过是听了良学的话提了一篮子香蕉去,只是起初没被杜岩收下罢了。
送出的东西没被接受,不算冒犯之事。
更何况后来杜岩还是将那篮子香蕉吃得一干一净。
杜岩舒缓着眉眼,“原来纪姑娘没有怪罪我,那我便放心了。”
邵生听着两人对话,便说:“原来两位先前就认识,倒免了我介绍。”
纪云蘅对生人的戒备都是以沉默展示,所以她只回了杜岩一句话之后就没再理会,正逢柳今言喊她去套圈。她小声对邵生道了句告辞,便脚步飞快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