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事,四妹妹最知道。”甄荣看了看甄宓说:“甄姜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妹,比甄宓甄朱俩还要亲些,头脑简单胆小如鼠,略微声大点的屁也能叫她吓掉魂,从小就在我的羽翼下过活,家中遭了难,也是我把她带到邺城来,养在身边。” “本想着到了及笄之年,找个好男人婚配,谁能想到跟自己的姐夫大了肚子,千古难见!爹娘大哥若是重返人间,听见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恐怕羞的立马得再死一遍。” 甄荣口若悬河,句与句,字与字之间连个停顿都没有。 “我是叫蛆钻了脑子才来求四妹妹,让公子替她保媒,人家还不领我的情,你们猜甄姜是怎么说的?”甄荣捏着嗓门,模仿甄姜说道:“袁大哥爱我才娶我,并不是因为旁的什么,不然大姐也叫袁公子妹夫,怎么不见袁大哥八抬大轿娶你?” 她把手绢滋啦一声撕出个口子,“混账东西,现眼货,眼里只有男人没有其他的了。” 甄宓轻笑:“大姐说旁人也该先拿镜子照照自个,你往日眼里不也只有男人吗?那会儿怎么说的?为了袁大哥什么都愿意舍弃,那快乐大到为它准备的不幸无足轻重。” 甄荣的脸发烫,旋即拿手绢把腮上红云扇尽,“我如今想想那时,仍然是不后悔,袁大哥彼时待我的情谊肯定不是假的,他对甄姜好也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只不过那个浪蹄子,竟然去勾引姐夫!袁大哥正值壮年,血性男儿,扛不住也属自然。” 话音刚落,黄杏的头探进屋里,还没张嘴,便叫人推到一边去,走进来的人却是甄姜,甄姜指着甄荣吼道:“我就知道你要来四妹妹这说是非,我与袁大哥郎情妾意,两厢情愿,怎么就成了勾引!他若是心里真有你的,还有我的份?从小你便认为我软弱可欺,不喜欢的衣裙、用剩的石黛、吃不下的山珍一股脑全塞给我,也不问问我想不想要!” “还有,我生在无极县,长在无极县,自小没出过远门,你却没问我一句把我带来邺城,我是人,不是你的行李。” 甄荣气的发抖:“好好好,原来都成我的错了,早知把你留在那方焦土里,管你是生是死!” “咱们家又不是全烧干净了,总还留有处院子,剩的金子银子粮食物件养活几十人也是够的,你怎么就断定我留在无极县活不下去,再不济,也好过起初到邺城时的光景,你是给袁大哥当小妾的,自己没脸,弄得我也没脸,烧火的洗衣的个个都敢欺负我。” 甄姜托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说:“你没本事,我只能靠自己。” 甄荣双手抓成爪子,去挠甄姜,黄杏双手展开在两姐妹中间劝架,眼瞟着袁熙说:“都是自家姐妹,不必为了这点子事动手,何况,世子还在呢。” 袁熙忙说:“不妨事,我躺了这么些天,无聊透顶,属今天最有意思。” 甄宓早困了,闹剧也懒得再看,吩咐下人套马车送两位姐姐回家。 “不必,我自个带了马车来了,也有伺候的人,此时就侯在将军府门口。”甄姜道:“不过我有孕在身,不想跟不识趣的人同坐一架车,以防动胎气,劳烦四妹妹替大姐套一辆,送她回去,我先行一步。” 甄荣拉住甄宓,她以为又是妇人的龃龉,不想却神秘兮兮地,要找个僻静地方再说。 鱼池旁,水声潺潺,甄荣前后左右瞧了一遍才开口:“四妹妹上次说的事我原模原样学给袁大哥听了。” “什么事?” “船即将倾覆,叫他早做打算。自从上次袁大哥在别院救火杀贼,被将军提为副将后,他便对四妹妹的话深信不疑,不过这次对战曹操,咱们十万大军,他们才两万,袁家真会败?” 甄宓的眸子在夜空中闪着摄人的光芒,她逼近甄荣,直问她:“袁凤行信还是不信?” “信,他自然是信你的,只不过从前从曹家转投袁家,如今又要从袁家出走投曹家,怕被人怀疑是诈降。” “只要干成件扭转乾坤,决定胜局的大事,还怕曹孟德不重用他?只不过他在彼处风生水起时,你在这里会很艰难,袁将军若因他的叛变大败,回城后,定然不会绕过你们这些家眷。要早想出路,我并没有法子保你。” 甄荣原地踱步,齿缝间呲呲作响,她像是在下大决心,“只要袁大哥能功成名就,完成男儿夙愿,我即便冒些险,也没什么。四妹妹,有个事我积在心中许多日想问你,你是袁家儿媳,将军府的少夫人,地位荣华俱有,为何要告诉我那些,袁大哥真叛了,对袁家百害无一利呀。” “袁凤行叛与不叛,袁家此次都注定大败,何不叫他趁此机会投个有前途的明主?大哥生前叫我照顾你们,我并没有忘记。” “那袁家败了,你怎么办?” 甄宓遥望着天边一轮弯
月,不带感情地说:“自有安排好的命运在等着我。” 转眼就到了酷暑,正午燥热难耐,蝉声扰人,甄宓进房门便见袁熙躺在床上,黄杏侍立在侧,两人挨着,仿佛有肢体的接触,但黄杏宽大的裙摆盖住床沿,叫人看不真切。 袁熙扬手唤甄宓:“好甄宓,刚才由黄杏搀着,我仿佛能下床了。” “养了这些日子,总算见好了,叫黄杏给夫君更衣,荆州舅老爷那派人来了。”成亲许久,她终于改掉以往的习惯,叫袁熙夫君了。 袁熙久病,半年来第一回下床,并不能多走,就在房中会客,来的是个年轻美艳女子,倾长身材,娟秀脸蛋,自称刘暖,是刘表的庶女。 “我早闻邺城有个英俊脱俗,出尘不凡的表哥,是家族之光,闹着父亲要来见您,今个算如愿了。” 袁熙见她模样早麻了半边,听声音酥的不能动弹,连忙叫坐下,亲切地问:“舅舅让你来的?荆州现在如何了?” 刘暖面带忧色,一再叹气,“父亲受曹孟德蛊惑,错怪了姑父,才有此一难,姑父神勇,带兵一路凯歌,打的曹刘联军节节败退,荆州城快要收不住了。” 说着,她双膝滑落倒地,手搭在袁熙腿上,“求表哥与姑父开恩,饶了父亲,他年迈昏聩,不知怎地就信了曹孟德的谗言,姑父和姑父结发夫妻,他怎会杀她?父亲已然悔悟,愿意与姑父联手,合击曹孟德。” 刘暖往前一扑,整个人都到了袁熙怀中,嚷嚷着:“表哥为何还不应我?刘暖愿意拿自己作保,在将军府做个妾或丫鬟。” 袁熙搂着荤香软玉,管她求什么,一概说好,黄杏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转回头学给甄宓听,甄宓没当回事,只说:“你们公子位高权重又生的风流倜傥,既良善又轻狂,女人喜欢他最自然不过,只凭他高兴,我并不阻拦,你也想去吗?” 黄杏立马表忠心,“杏儿不敢觊觎少夫人的东西,少夫人赏我一口,我便吃一口,不赏,我也不眼馋。” “你倒是懂事。” “是少夫人把我从侍茶丫头提拔为近身婢女,杏儿认准了少夫人为主子,在杏儿心中,您的话比将军,比公子的话还管用。” 甄宓的手绢汗湿了,四周都是燥热的风,黄杏拿手绢包了冰块放在甄宓颈间,“可凉快些了?不如我备些水给少夫人洗洗澡?” “天色还早,这会洗了也白搭,这天气实在叫人难耐,你们公子在闷中取乐,咱们也该找找乐子,想不想看戏?” “什么戏?” “你把幻儿叫来,她和刘暖演什么,咱们看什么。” 黄杏心领神会地小跑着去了。 袁熙大病初愈,想一展雄风,终未能如愿,正和刘暖蜜里调油时,幻儿突然闯入,一边骂一边与刘暖扭打,两个女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尖叫声打骂声传出去几里地。 袁熙败了兴致,颇感无趣,抛下两个为他缠打的女人去妓馆找阿春去了,刘暖手捂着嘴巴,惊叫一声,却与刚才大有不同,她指着幻儿□□,“血,你流血了。” 太阳落到山那边时,幻儿生下一个女婴,而女婴的父亲沉醉在温柔乡中,彻夜未归。 百里之外的曹营,有一名男婴也降生了。曹孟德抱着襁褓婴儿细细端详,“大模样像我,眉毛类似子健,嘴跟夫人你一样。” 常夫人额头勒着帕子,脸红通通地散发着热气,她接过襁褓,逗弄一会,问曹孟德:“司空可给孩儿取名字了?” 曹孟德正捋须冥想,账外有人报袁军已过济水,屯兵于官渡,势有决战之意,谋士隔着营帐劝司空,“刘表被逼回荆州城无心再战,我军又节节败退,怎敌袁绍十万大军?不如退守许都,养精蓄锐,再徐徐图之。” 又一谋士说:“当年刘邦项羽对垒于荥阳,没人肯先退一步,先退则势屈,现在司空面临的情势也是如此,退则必败,进,则还有胜的可能。” 曹孟德举襁褓而出,对账外一众将士道:“我将幼子取名为冲,寓意为何,诸位心中应当明了,就与袁绍决战官渡,再有言退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