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个盛夏的傍晚,世界充满了声嘶力竭的蝉叫声。
王小汉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回来,一天下来玩得心满意足:捉蜻蜓,粘知了,钓鱼摸虾……充沛的精力得到释放,浑身轻松啊。
他一脚踹开虚掩的店门,他觉得门后面等待他归来的父亲正笑着迎接他,随后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让我看看我的臭小子重了没有!”父亲把他往高处抛,他的脑门险而又险的将要撞到天花板,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然而门后什么都没有。
“爹,在吗?”
没人回答。
看来家里没人。
姐姐去别的城镇拉酒了,早上走的,所以今天酒馆打烊。
老爹在不在家没个准,反正他喝酒赌钱夜不归宿都习惯了。
家里不是没酿酒,老爹酿的那一点酒自己喝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太嫩,起码明年才能开盖。
姐姐自己去拉一车的酒,也够累的,不过她不让王小汉跟去帮忙。
“你去玩你的!你只要开开心心长大就好。”回应王小汉热情的往往是姐姐的这句话。
他知道姐姐特别的累,家里头父亲不管事,还惹事,据说外头还欠了一屁股债。
有几次,王小汉看见姐姐和父亲大声争吵,她没见过温柔的姐姐那么凶,吵架那么厉害。
面对姐姐言之凿凿的问罪,父亲总是胀红了脸把一肚子的混账话倾泻而出,还说真踏马后悔养大姐姐,小时候就应该掐死她。
父亲是不要他们了吗?有时候王小汉会这样问自己。
“没关系的,别想太多了。爹爹还是我们的爹爹,只是他被坏人迷惑了心智,他会回来的,回到和以前一样,要相信他。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即便姐姐自己嘴上骂得狠,面对唯一的弟弟,她还是这样说道。
她是想让王小汉没有负担的度过童年吧,天塌了也有她在。
对于姐姐说的话,王小汉一向是信任的,就像他笃定世界上有神存在,也有邪恶的魔鬼存在。
父亲一定是受到了西方传说中恶魔的诱惑,步入邪道,不过西洋的先知们不是说了吗——世人啊,不要迷失自己的脚步,一切困苦乃是神的考验!
父亲会通过考验的,王小汉坚信。
他走进内堂,从井里打了桶水从头浇下,凉意冲走了酷暑。
转头间,他看到父亲的房门正开着。
“爹你回来啦?”王小汉小跑着进了父亲的房门。
一股铺天盖地的浓重酒气伴随着恶臭和扑腾着翅膀的一团蚊蝇迎面朝他撞来。
在闷热又昏暗的房间角落,他找到一个勉强还能算人形的身影,身影靠着墙一动不动。
“爹爹?”
王小汉微微迈出一步。
七月酷暑里他感觉到一阵阵彻骨的寒冷,潮湿的头发尖悬挂着水珠就要滴落,仿佛落地就能结冰。
他不自觉加快呼吸,空气中的酒味、腐肉味、血腥味、类似臭鸡蛋的气味、类似咸鱼干的腥味,使劲搅动他的鼻腔,使他头昏眼花。
好冷,结冰的血液仿佛扎进骨头里。
在他迅速放大的瞳孔里倒映出噩梦里的怪像——圆鼓鼓的肿胀肚皮、变形的脸庞、淌出暗红色血水的嘴巴和鼻子、长着污绿色斑块的皮肤、充满恶臭的水包还有一地的稠黄色的液体……
一具腐败的尸体躺在角落,他父亲的尸体。
“爹爹?”
松软无力的脚已经支撑不住王小汉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踉跄了几步。
一阵头晕目眩,天昏地暗,王小汉只感觉脑袋里长了个皮球,它越胀越大越胀越大,大得足以炸破王小汉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