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故人早就不在了,可是如今那人却又是故人。眼前人有着故人的身形和灵魂,可是如今故人又不再是当年的故人。
阿罹,你不要恨我了好吗?尘霜突然想要终止那个计划,她不想再伤害她,她总觉得或许很多年前自己就见过他,甚至夙未罹给她一种亲近感,那种感觉就如同他们血脉相连。可是尘霜心里最清楚,冥灵一族只剩她一人存在于世,她再也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她终究还是决定,将这个计划走到最后,她要他恨她,最好是如今恨到骨子里,这样在自己死后,当他知道真相,自己为他准备好的真相,他才会愧疚,那种愧疚,足够让他完成剩下的计划,让他听话,在自己走后可以保护好她想要保护的东西就够了。至于夙未罹的后来如何,那就不是她管的事情了,那是他自己造的孽,他本就该偿还。
再到后来,是尘霜陪着夙未罹在天河之上放完那曾为他每年一盏未放的水灯,烛光潋滟绵延百里。
再后来,是尘霜亲手缝制的嫁衣,是绵延三百里却只有他们二人的婚礼。
是他们的相拥。是尘霜清醒的沉沦。
是夙未罹的情到深处却得来贯穿心口的匕首。
一阵失神中被夙未罹一掌打倒在地,这一掌夙未罹并没有受着力道,他的手中凝结着的魔力,所以对于真正的凡人而言,那一掌是致命的。可是尘霜终究是神女,她的身体里终究有着来自神明对于祭品的馈赠和怜悯。她不会死,但是用来抵挡的是她飞速流逝的生机。
尘霜看着夙未罹的身体向后踉跄两步后稳住身形,她看见了,阿罹胸口一道银色的反光。是得手了。
“咳······”一口腥咸涌出。她的眸子又冷了,又或者说,往日的温柔才是装出来的?当匕首贯心而入的那一刻,当伤口的血顺着匕首流到她的手上,一路留下一条殷红的血迹时,她眼中有着一瞬的茫然和失神,为什么还是会心那么疼?明明,连喜欢亦不过是为了逢场作戏罢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疼?自己怎么还可能会心疼?怎么会?怎么会······自己不该心疼的啊?
尘霜在夙未罹望着她的眼中是绝望,疑惑,还有什么?那是埋葬在深处的滔天的恨意!
她听见夙未罹好像在问她“为什么?”,他想问什么?为什么杀他?还是为什么都骗了他,却不愿一直骗下去?
“没有为什么。”尘霜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只是看着夙未罹,就那么看着他,怜悯,嘲笑。
“你不是说要和我白头到老,这辈子都要永远陪着我吗?”夙未罹胸口的伤口还在滴血。可是他哭了啊,他哭着朝她吼着,他渴望得到她的答案,可是他又是打心里不希望得到答案,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可他却近乎于癫狂的想要听见尘霜她自己说,爱也好,恨也好,什么都好。
尘霜再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你该死,自甘堕落,堕入魔道,杀人如麻,尸山血海下哪一条罪冤了你?而今你犯下的罪孽,人人得而诛之,本尊不过是亲手清理门户罢了。不过你放心,本尊既然说过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便不骗你,你死了,我会陪着你一起死。以我血肉为媒介,设下封印,生生世世困住你。只要你被我封印一日,天上地下便不会有第三任魔尊。阻止天下生灵涂炭本就是我此生的唯一目标,其他,若有便有,没有亦绝不强求,但是,只要我的血肉魂灵化为封印,困着你,不也算是没食言不是吗?永远陪着你。我会用我的鲜血和灵魂,将你封印在九幽,让你无法再为祸人间。我的血肉会化作绳索,将你紧紧捆绑,我的灵魂会化作符咒,将你的魔力封印。你将在这里度过无尽的岁月,直到世界的终结。我知道,你对我的怨恨,你恨我当年抛弃你。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已经犯下了太多的罪孽,无法回头。我希望你能够在这个封印中反思自己的罪行,忏悔自己的过错。我不能让你的罪行继续危害人间,我必须亲手将你封印。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使命。”尘霜笑了,不似当年月坠崇明初见的温柔,不似后来沉渊之中的假笑,这次的笑,带着绝望。
“尘霜,你还真是绝情。我居然还以为,你是真的愿意了。是呀,我怎么忘记了你从来都是无心无情之人。我居然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把你这块冰捂化了。”夙未罹的眼中倒映出他尽起的杀心。
他要杀了我。夙未罹他真的动杀心了,箭矢偏离了航道。罢了,这样也好,死在他手里,也不失为良计——只愿自己的血,能让他心底的良知再次被唤醒。
他将她从地上掐着她的脖子提起来,再将她重重的摔在墙上。力道之大,竟像是将五脏六腑都摔碎了,她能感觉到筋脉再一次碎裂开,灵力逆行,丹田碎裂。它像一种无声的折磨,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针在刺着内脏,像有一把锐利的刀在切开灵魂,生不如死。口中鲜血涌出,她想咽下去却不能。伤及经脉,再不可逆转。“阿罹。”她轻唤着他的名字,可是正在气头上的人又怎能听见。
她失去意识前听见了什么?那是来自于夙未罹的咆哮。“你想死来离开我?那不能够。来人,给我挑断她的手筋脚筋,打断她的双腿,锁到地牢里去。看着她别让她死了。本座还没玩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