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虽然治安好点,但是也不能不提防。 方荻花:“我瞅了没人跟着,你说的那个坏会计肯定知道,保不齐他有什么花花肠子。” 林姝:“他肯定不敢干啥,不过他有可能会告诉街上的二流子。” 这年头那些混子懒汉有可能违法偷东西,有正经工作的多半不会上门偷盗,因为犯罪成本太高。 至于街上的二流子那没什么好怕的,他只能在他家门口耍横,一到外地就得被当地人辖制,老老实实的。 现在聚族而居,又不是现代那种邻居互相不说话。 一个二流子突然来村里,肯定会被大家打出去的。 方荻花还沉浸在钱生钱的震撼里,小声道:“老三家的,你真没白跟着马神仙上课,这些钱要是存到银行里,一年刚利息咱家都吃不完。” 林姝笑道:“对啊,没钱是没办法,有钱当然要赚这个钱啦。” 方荻花:“下午你跟我去一趟县里,咱把你男人的钱存在你俩的名下,抚恤金存在我这里,回头我还给公家。” 这利息就算自己的了。 她觉得把那五千来块钱分开存俩存折更安全,不会因为数额太大被人惦记。 林姝有些惊讶,“娘,存我名下?” 你知道存我名下啥意思吧?到时候我自己就能领钱花了。 方荻花:“咋滴,你还想偷摸花了?这是你和绍棠还有俩孩子的,要花也得商量着来。” 林姝差点呛着,老太太也太敏锐了,她道:“娘你真大方,少有婆婆敢这样的。” 现代那些公婆算计婚前财产,生怕儿媳妇沾一点光,那可是锱铢必较。 方荻花:“我和你爹老了,总有一天兄弟要分家,你们的钱就是你们的,我不会让老大老二分的,你放心吧。” 她这是给林姝交底了,同样也告诉林姝不用有什么心思,这钱就是你们小家庭的。 林姝感动得不行。 这么一大笔巨款,婆婆竟然敢存她名下! 她要是不趁着风口买几套宅子,那可亏大了。 方荻花亲自去大队给她俩开了介绍信,借口就是她要去复查眼睛,又顺便借了自行车。 她跟陆老爹打了个招呼,陆老爹知道这事儿自然不需要多说。 她又端回来几个鸡蛋,婆媳俩一起做的晌饭,一边摊煎饼,一边烧水炖菜,还煮了几个鸡蛋和咸鸭蛋。 方荻花先去给家里人送饭菜,顺便拿着俩饼卷菜,路上解决了自己的午饭。 等她回来林姝也吃好了,三个崽儿也上炕午睡了。 一共六千多块钱,饶是林姝见多识广也有点紧张呢。 不是她没见过钱,是这个年代钱太值钱。 一个鸡蛋六分钱的年代呀,六千多,能买多少? 方荻花倒是淡定,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把钱一捆捆都捆好,然后用一 个花包袱捆起来扎好,再装进那个破布包里,最后把布包的口系好。 破布包别看着破,其实挺结实的,布带子都是长长地用倒锁针缝在袋体上的,绝对扯不断。 她直接挎在自己脖子上,又拿个轻快的细藤条篮子,装上两酒瓶白开水,装几根黄瓜,再装上俩饼。 万一路上渴了饿了呢。 上一次婆媳俩就一路渴着回来的。 方荻花打包的时候林姝去把邱婆子找来,让她带着重孙子过来和三个崽儿一起午睡。 睡醒后可以吃西瓜稍瓜,西瓜是外村一个生产队长过来看病送给陆老爹的。 邱婆子和许老蔫儿一样,一直对陆家心怀感恩,整天盼着方荻花和陆老爹找他们做点事儿。 方荻花:“该吃吃,该喝喝呀,别小气。” 邱婆子露出刚掉了门牙的牙豁子,笑道:“二奶奶放心吧,我在咱家自在着呢。” 路过村口大杨树底下林姝看几个陌生男人正跟孙寡妇几个女人打听买鸡蛋,其中一个男人头皮锃亮,是个秃头。 不过方荻花车速快,林姝也没听见啥就拐上了南公路。 吃得饱饱的,又被巨款激励着,这一路上方荻花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要不是怕林姝吃不消,她还能更快。 照旧先路过新华店,那经理正拿着大蒲扇在门口小摊儿给自己儿子扇风,那股子紫草膏的味道扑鼻而来。 林姝瞧得分明,他给自己儿子腿上摸了厚厚一层,旁边小孩子就摸一点点。 这经理。 卖冰棍儿的的确良老太太也还在
,拿着大蒲扇,瞅着她们还打招呼呢,“大妹子,吃冰棍不?” 方荻花已经降速,对林姝道:“给你买个冰棍儿。” 林姝:“……” 婆婆总把我当孩子哄。 “娘,太冰,我过两天来月经,不吃了。” 方荻花不是那种喜欢猜人心思的,你如果说不吃,那她就以为是不吃,那种想吃又不好意思然后说不吃不吃的,她一律当不吃。 店经理也和她们打招呼,“小人有新的,买两本吧?” 林姝笑道:“等会儿啊,回去的时候买,现在不方便。” 她朝店经理和冰棍儿老太太摆摆手。 那小孩子也站起来主动跟她打招呼,“漂亮姨姨,再见。” 林姝也朝他摆摆手。 她们直接去了人民银行。 县城银行已经初具规模,五开间的门面,很长的门头,看着相当气派。 方荻花停了自行车,锁上自带锁还不放心,又掏出一根狗链子绕过轮胎拴在树上才拉倒。 这是队里的车,丢了可麻烦。 婆媳俩进了银行。 午后时间,银行里没有什么办业务的,工作人员都睡眼惺忪,懒洋洋的不爱搭理人。 不过已经下午两点多,也是上班的时间。 林姝走到柜台前。 这时候的柜台还是一米四左右的高柜台,上面没有装栅栏和防护网,柜员和储户是面对面的。 方荻花瞅着那个穿漂亮衬衣的女柜员对林姝露出一个复杂的带点轻蔑的眼神,心里登时不爽,大意了,应该让三儿媳把她新做的衬衣和裤子穿上。 周巧玲瞅着林姝那张脸,的确非常惊艳,不过看她穿得衣服很旧,肘部肩膀还有补丁,又难免轻视。 她不甚热情地问道:“你办什么业务?取钱还是存钱?” 林姝:“同志,我存钱,请问你们有没有大额存单业务?” 现代是有大额存单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 这个年代六千多那绝对是大额存款。 这银行都得完成不少存款指标。 她怎么能不要点优惠? 你利息得高点吧? 说不定还得送我点啥吧? 嗯她不知道这时候银行送不送,但是看人家那态度估计没有。 现在银行工作人员可高贵着呢,除非是大单位的干部或者会计来存钱,要不他们都不正眼瞧的。 果然,周巧玲有点讥诮道:“哟,存多少?二十还是五十?” 林姝:“再多点。” 周巧玲看林姝这年纪不像乡下大队会计,看她这衣服不像公社和城里单位会计,便以为是乡下泥腿子走错门了。 她挑眉,嘲笑道:“五百?” 哼,五百是不少,你有么? 林姝:“你再加个零。” 周巧玲瞬间瞪圆了眼睛,“什么?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你干啥的这么多钱? 不是偷的吧! 侵吞单位公款? 哟,人不可貌相啊!穿这么破你竟然是大单位的会计? 哪个单位的?她咋不知道? 不怪她如此惊诧不专业,主要是她才来半年,历练不足,而且家里花了大力气把她安排进银行来工作,端着这个高贵又金灿灿的铁饭碗,她难免骄傲得意一些。 她的目标是靠着银行工作再给自己钓个金龟婿,到时候自己的儿女也不用愁工作。 心态没摆正,自然就捧高踩低,服务态度不端正。 再者现在供销社、银行等单位的工作人员就是比较吃香,受人追捧,言行也略傲慢些,她之前就又嫉妒又恨又羡慕,一旦自己变成银行柜台员,那自然是变本加厉地拽。 她这声质疑引得不少人都看过来。 林姝倒是没事儿,方荻花先不高兴了。 她大嗓门道:“你们这里怎么回事?这是人民的银行不?怎么我们存钱还审贼似的?要不要我给你报一下户口和成分?” 周巧玲的脸腾得红了,没想到方荻花那么不给她面子。 这时候银行经理秦艳萍小跑出来,她笑着道:“大娘,不好意思啊,她是新来的,不懂事,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她一转身, 对着周巧玲冷脸命令道:“给这位大娘和嫂子同志道歉。” 周巧玲气得要命, 却不敢说什么,只能老实地道歉。
秦经理就请方荻花和林姝去里面办公室坐。 尽管她做好准备,知道这俩人带着钱来的,可看着方荻花一沓子一沓子往外拿大团结的时候她还是惊呆了。 不是没见过钱,是没见过个人能拿出这么多钱的! 这年头除了各单位过来存公款,个人哪有余钱存起来? 那些有余钱的多半来路不正,不能解释金钱来源他也不敢存啊。 很多都要等到被抓的那天,那些钱才会重见天日呢。 这……这俩人真大胆,怎么不得派俩民兵护送? 秦艳萍饶是经理也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咕咚咕咚的心跳平复下去。 她问两人这钱要怎么存。 方荻花不懂,看林姝,“你说呢?” 林姝衡量一下,这钱不是存上不动的,过几年政策松动,改革开放,允许做买卖、交易房屋,那肯定得用的。 她们一共带来了八百抚恤金加五千四百六十块钱。 这都是陆绍棠这些年攒的,林姝怀疑他一分不花都寄回来的。 方荻花最初每个月拿出十块养林姝和俩孩子,后来陆绍棠涨工资,为了宽裕点她就拿出二十。 这平时买点心、麦乳精之类的都花不完呢。 林姝问秦艳萍:“秦经理,我们存时间久点,利息是不是应该高?这三年和一年肯定不一样吧?” 秦艳萍笑道:“抱歉呀,现在政策是一样的,不管存三年还是五年,都是按一年的定期利率来。” 她心里却道:一般单位存个一年就不错,哪有那么多闲钱存两三年?单位进货、开支都要等钱用的啊。 既然如此林姝就建议婆婆都存一年定期,反正利率一样,等什么时候利息提高她们再改长期也行。 一年期利息是32,活期差不多是216。 那八百方荻花不肯存定期,一定要活期,准备随时取出来还给公家,利息就算自己白赚的。 她对林姝道:“这五千存定期不动,你要是想用大钱就跟我商量。剩下两百存半年的,两百六存活期你自己花。” 周巧玲在一旁听得那个嫉妒啊,怎么的这婆婆对儿媳妇这么大方? 怎么这么会赚钱的男人这么好的婆婆就被林姝给霸占了? 她瞅着林姝还不如自己年纪大呢,自己咋不知道条件这么好的青年? 要是知道……尽管是农村的,这么能赚钱也认了! 林姝点点头:“行,听娘的。” 方荻花就拿出户口本和介绍信,让给林姝开个户头。 她想把三千存陆绍棠名下,剩下的存林姝那里。 等拿出陆绍棠存折的时候周巧玲一下子认出来了。 妈呀,是他啊,可惜了了,这人 已经死了。 陆绍棠牺牲的消息传回来,县人武部领导带着公社领导去陆家庄慰问的,抚恤金是县里出的,是县革委会会计到银行来提的钱。 周巧玲和秦艳萍自然就知道了。 这人太有名,即便不知道他干啥的也都知道他很俊。 据说当年他穿着军装回来,在火车站就被女孩子求婚,还有老丈人直接就想火车站捉婿的,给他惊得直接跳窗跑了。 这事儿不少人都知道,一直当热闹讲,没见过的就好奇他到底多俊才让女孩子不顾羞耻当场求婚,让老丈人那么满意给女儿抓女婿。 这些事儿方荻花和林姝反而不知道。 周巧玲看林姝的眼神就不是羡慕嫉妒了,反而带上几分“看吧,人生无常,难说谁比谁幸福”的姿态。 她有这么多钱,以后却没男人疼没男人爱了。 看她婆婆这架势,是想用钱把她捆绑一辈子,让她守活寡了。 啧啧,这是要树个贞节牌坊呢。 可即便如此她也嫉妒林姝名下有两千多块钱。 其中两百六还是给她随便花的! 周巧玲从小就是个嫉妒心很重的人,小时候一大家子住一起,堂姐有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大家都夸她。 周巧玲嫉妒得很,晚上睡觉就偷偷拔堂姐的头发。 一根、一根、又一根…… 堂姐白天干活儿晚上睡觉沉,一次一根也没感觉,久而久之脑袋上就被薅出一块斑秃来。 她的嫉妒心不只是对有利益关系的身边人,甚至对没利害关系的陌生人,只要她瞧人家不顺眼,或者人家打破了她的优越感,她就嫉妒。 读的时候别班的女同学漂亮,穿得好看,还用好看的铅笔,她就背后
说人坏话,偷偷把女同学的裙子划破、铅笔折断。 从小到大她做了很多类似的小事儿。 这会儿看着林姝一个乡下人名下竟然存那么多钱,她瞬间失衡。 她道:“秦经理,这位陆同志已经牺牲了,按照规定应该给他销户吧。” 不等银行经理反应,方荻花突然大怒,霍然而起,指着周巧玲道:“你这个闺女怎么这么恶毒?我儿子户口在部队里,公家都没跟我说给他销户,你哪里来的本事给她销户?” 周巧玲被她突然发怒吓一跳,连连后退两步,躲在经理后面道:“那、那我说错了吗?现在他、他在我们银行也开不了户。” 一个死了不存在的人,怎么可能还给他开户? 方荻花本来就为儿子日夜提心吊胆,现在被周巧玲“销户”这个说法刺激得眼睛都红了,仿佛一个巨大的恐惧兜头砸下来。 销户,就是抹去这个人在场面上所有的痕迹,让他不复存在。 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比剜心还难受。 尤其她认为儿子还活着,周巧玲这样说就是在诅咒自己儿子,让她无法接受。 林姝忙拉住她的胳膊,柔声道:“ 娘, 她不知道的。” 方荻花被林姝的声音安抚, 对,这是儿子的秘密,人家不知道。 秦经理被吓得连连道歉,生怕方荻花会打人。 见林姝将方荻花安抚住,秦经理又示意周巧玲赶紧倒水。 方荻花很快就稳定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没事,那就不给他开户,都存儿媳妇户头上。” 反正银行也都知道她们来存钱,存一张卡还是两张卡也没区别了。 周巧玲见她竟然都存儿媳妇户头上,之前因为知道陆绍棠已死自己找回的优越感瞬间又被击碎。 她怎么这么大方,所有钱存在儿媳妇名下? 她不怕儿媳妇拿着钱跑了吗? 她嫉妒得有些头昏,想也不想脱口道:“大娘,你都存她名下,就不怕她过两年不是你儿媳妇……” 跟别的男人卷钱跑了! “啪!”非常响亮清脆的一记耳光,快得在场人都没反应过来,周巧玲被打懵了。 秦经理被吓到了。 林姝也被惊到了,她没想到婆婆动作这么快! 方荻花指着周巧玲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和我们家有仇还是有怨,处处挑拨离间是什么意思?” 她立刻对秦经理道:“叫你们行长来,我怀疑她是阶级敌人,查查她为什么一定要给我们家搞破坏,是不是想故意破坏军人家庭,抹黑我们军人的形象!” 她嗓门大,怒极之下声音尤其响亮,几乎全银行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