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男人,臭不要脸!念汐的灵魂在邵欣妍的躯壳里疯狂呐喊。 当然,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见。 念及昔日情意和奶妈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孩子,邵欣妍选择了原谅。 和无数出轨男一样,何十六并没有真正的收心,只是偷腥的方式更为隐蔽罢了。 而在邵薇去世之后,这种小心翼翼的伪装也不复存在了。 除了之前的芸娘和她的一双儿女,何十六将其他的外室也陆续纳了进来。 何府一时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而邵欣妍的满庭芳却是和她的身体一般,渐渐衰败了下去。 当年她生邵嘉茂的时候便留下了病根,一直靠不停地吃药养着,邵薇去世之后,她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此后更是缠绵病榻,终日疲乏。 何十六却再也没有踏进过满庭芳一步。 此时的他已经羽翼渐丰,不再需要邵家的扶持,而邵薇一走,也再没有人能够压得住他。 周围莺莺燕燕不断,何十六沉浸在挺直脊背生活,自由自在放浪形骸的生活之中。 而邵欣妍也渐渐到了药石枉及的地步。 此刻她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因为常年卧床,背上腿上已经长满了褥疮。 连日的大雨浇得处处潮湿,她仅剩的棉被似乎是吸饱了空气中的水汽,沉甸甸湿漉漉地压在她身上。 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恍恍惚惚之间,她又想起出嫁前的日子,想起她梗着脖子与母亲争吵,想起那日她和何十六一起去月姑庙祈求姻缘,想起邵府的那树火红桃花,想起婚后短暂的美好时光…… 邵欣妍的心很痛,念汐的灵魂也不自觉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不知是在幻境里被扎了太多次的缘故,还是她经历了邵欣妍的种种之后感同身受。 她只知道邵欣妍最后一次穿戴上了那身凤冠霞帔,在病痛与心痛之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年幼的邵嘉茂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却小心翼翼兴高采烈地捧了不知哪里找到的残羹冷炙进来,一声声地喊娘。 但是他的娘亲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何家的奴仆再见到邵嘉茂的时候,他已经傻了,见到人只会痴痴地笑,口水横流。 再后来,有人在何家的荷花池里发现了泡得发胀的邵嘉茂。 满庭芳中的那一树火红桃花,却开得愈发热闹,甚至傲雪凌霜,堪比梅花。 世人皆道此为祥瑞,桃花不落,何家不败。 “醒醒,念汐,醒醒!”是之淮的声音。 念汐睁眼,发现沈子昂、之淮、高德、狄屠四人正围作一圈,八道目光在看到自己醒来之后,俱是蓦地一松。 念汐正靠着井壁,浑身湿漉漉,眼角落下一滴水来。 只有念汐清楚,这不是井水,是她的眼泪,念汐捧着这颗泪,眼神有些许的迷茫。 “我们刚从井下上来。”之淮回答道,“邵欣妍的手冰凉而潮湿,她身上的盖头嫁衣绸衣皆是如此,所以我想,她的本体应该在有水的地方。” “还是多亏了高德狄屠的寻踪术,我们才能顺利找到幻境的出口。”之淮补充道。 狄屠颇为不好意思地挠头:“这次运气好,寻路算是出奇的顺利,而且也少不了国师的高明医术,否则我俩还晕着呢。” 沈子昂闻言骄傲地一挑眉,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称赞。 “有水的地方”这几个词成功吸引住了念汐的注意力,她握住那滴泪,将拳头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撑地站了起来。 “她在哪里?还在井下吗?”念汐略略倾身上前,想要望向井底。 “不要看!”之淮赶紧将她拉了回来,另一只手蒙住她的眼睛,“我们当时就是因为不经意间看了这井水一眼,才被迷惑继而跌落的。” “走吧,既然人都到齐了,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高德警惕地东看西瞧,催促道。 然而高德狄屠二人使出十成的寻踪术,四人在何府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回到了井边。 “我们走了一圈,整个何府的布局早就印在我们脑子里了,怎么会这样?” 高德狄屠二人对视一眼,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因为她的怨念还没有消,而且我还不知道,故事的结局……”念汐捂住隐隐作痛的心口,纵身一跃跳入井中。 之淮大惊,忙嘱咐道:“沈子昂你再分点血给他俩,你们守在井口等我把念汐带回
来。” 说完他也跟着跳了下去。 沈子昂满是怨怼地举起缠了厚厚一层纱布的左手,朝着之淮跳下去的方向狠狠劈了几掌:“又放我血!又放我血!” 没办法,谁让他的血百毒不侵,驱魔辟邪呢。 这一次,落入井水中的念汐没有失去意识。 想不到较为狭窄的井口下是另一番宽阔的天地。 井下映出的幽蓝色微光照亮了井壁,上面赫然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 井壁不知为何还做了环绕式的阶梯,不过每一级阶梯都有一层楼那么高,阶梯上画着阴刻的图案,恐怖阴森,怎么看也不像是设计成给人行走的样子。 第一层,有两个小鬼抓着一人,另一小鬼拿着铁钳夹住那人的舌头慢慢往后拽,其人神情痛苦。 第二层,一人双手双脚都被绑于铁架之上,两个小鬼正拿着大剪刀一根一根地剪断那人的手指。 第三层,遍地铁树,铁树生铁枝,成弯钩利刃状,从背后刺入人体,挂于枝头。 …… 无需再看,念汐已经知道这些画代表着什么了。 这一次,念汐的下潜很顺利。 果然,在井底的第十八级台阶上,画的是刀锯地狱的场景。 越往下,幽蓝的光便越盛,第十八级台阶下是积了厚厚一层的白骨。 一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被大腿粗的玄铁锁链绑着经受幽冥鬼火的炙烤,手心脚心各被一枚玄铁钉钉住,不得移动瑟缩半分。 她的头静静地垂着,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 念汐正要上前拂开遮挡着的长发,随后而来的之淮却一把拉住了她。 “念汐,小心!” “无妨,我相信她不会伤我,她原也是,心善之人。” 听到念汐这句话,原本一动不动地邵欣妍忽然慢慢抬起了头。 仿佛是许久未用的机器,她的骨骼发出咯咯咯的声响,脊椎一节一节慢慢地立起,长发下苍白无一丝一毫血色的脸也渐渐显露出来。 邵欣妍眉毛、睫毛之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对着念汐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 出乎念汐的意料,邵欣妍本人并非怨气滔天,她所有的怨气都被消解在了幽冥鬼火之中。 这也是何十六敢于将她镇压在自家宅院中的原因。 那她是哪里来的怨气迷惑她嘴里的负心人主动投井并支撑着幻境运行的呢? 念汐回想整个故事,最为妖异的,当属那株火红的桃花。 原本粉如天边烟霞的桃花若是经过鲜血的浇灌,日积月累,便可开出血红的花。 那何家用的是什么血? 鸡血?狗血?亦或是,人血? 借邵欣妍火旺命格及活人鲜血,可保桃树开红花,何家运势昌隆。 “所以,不是你害了赵依依她们,相反,是赵依依她们的怨气滋养了你。”似是心有灵犀一般,之淮先一步讲出了念汐心中所想。 之淮最开始猜的没有错,何宏才历任妻子的死都和何宏才脱不了干系,而正是何宏才用她们的血浇灌桃树,将她们的尸骨埋在桃树下这一举动,给桃树边,深井里的邵欣妍提供了为祸人间的怨气。 玉体做肥料,芳魂续光耀,可恨,可叹。 邵欣妍只是定定地看着念汐:“现在,你知道故事的结局了,千万不要相信男人,他们不配,我就是最惨的例子。” “我救你出去。”念汐只是上前了一步,便被幽冥鬼火冻得后退了三步,双手却在最初冰冷到麻痹之后,渐渐生出灼热的刺痛来,仿佛是在变态辣的辣椒水里浸泡过一般。 之淮赶紧将她护到身后:“念汐你别冲动,这里结了强大的法阵,会伤了你的,邵欣妍,你先放我们出去,我保证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邵欣妍不以为然道:“男人信誓旦旦的样子我是不会相信的,虽然我确实想要放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出去,但是很遗憾,我办不到,自从你们踏进何府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要困死在这里了,从来没有例外。” 窥探了留存在念汐脑海里的记忆碎片,邵欣妍原以为之淮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但从他面对幻境内种种考验的表现来看,他对念汐的情意又不像是假。 她很疑惑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他给念汐带来了不幸。 既然之淮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负心汉,邵欣妍也就没有了杀他的动机,但人既已入阵,她也不能白白送他们离开,所以邵欣妍继续补充
道。 “你以为呢,我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来压制你们的法力,我不过是借了一点力罢了,而你们要出去,除非毁了那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