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人生得俊俏,身板又高,穿上这衣裳可当真是丰神俊逸,卓尔不群啊!”
成衣铺的娘子们笑得都跟脸上绽开了朵的菊花似的,绕着楚鹤一个劲地看,时不时还上手扯一扯衣袖,紧一紧腰身。
嘴上还品评着:“我看这腰身还得再收两指,肩上再给您修得挺括些,可不能白费了这样好的衣样架子。”
楚鹤站在堂中,脸色冷得几乎能凝出水来,成衣铺娘子仍旧毫无察觉地转来转去,他也没朝不相干的人撒气,一双眼睛只冷冷地看着孟柔。
婚期在即,婚服来不及现做,只能在成衣铺现卖。孟柔的那身已经定下了,如今要买的,要修改的,是楚鹤的那身衣裳。
自从楚鹤答应她办一场正经婚仪之后,孟柔像是得了什么免死铁券,攥着钱袋撒了欢地折腾,什么彩烛彩帐喜床喜被全都置办个齐全,还有喜宴请帖,宴会席面,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帖帖。
折腾自己不算完,又来折腾楚鹤,好说歹说地非要他出门试衣裳。
大秦素来有摄盛的传统,平民百姓婚嫁时也可逾越服色穿戴,但除开婚仪那日,穿红着紫便是僭越,是要被抓去见官吃板子的。这样的锦绣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各色纹饰都有来头,不但贵,一辈子还只能穿一回,再卖也不会有人要,买来作甚?可孟柔睁大一对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像头拉磨的骡子一样在他身边一个劲地转,碾得他不得不答应。
楚鹤打从昨日起便满脸不情愿,现下被裁缝娘子看来看去,摸来摸去,更是浑身都在往外冒寒气。
他盯着孟柔,嘴唇微动,那口型依稀是四个字:下不为例。
孟柔心虚地转开眼神。
“啧啧啧,当真是好事将近了,平日里去沐春堂求医,楚医工都严肃得紧,现下倒是盯着新娘子不肯挪眼了!”
“从前只见楚郎君青衣素服,现下被这大红颜色一衬,当真像个正经郎官,十分有气势。”
“恭喜,恭喜二位。好一对郎才女貌的佳人,提前先祝二位百年好合了。”
成衣铺的娘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十分不着调,眼见着楚鹤脸色越来越差,孟柔连忙道:“老师,要不再去试试另外一件吧。”
“我倒是觉得这件就挺好,楚郎君肤色白,人也年轻,这件的纹样,颜色,都更衬些……当然,上身试试那件说不定也不错。楚郎君长得这样好,只有衣裳配不上他的。”
“你没听出来吗?人家哪是要试衣裳,分明是听得害羞了。瞧瞧瞧瞧,这还没成婚呢,就先护起自家人了。”
“以后这家里谁更会疼人,现下便已分明了。”
裁缝娘子们笑得倒作一团,店中还有些旁的客人,见这情景也都善意地笑起来。
“我觉得这件很好。”楚鹤深吸一口气,问孟柔道,“还要再试吗?”
“不、不,不试了,不试了,你觉得好就成。”孟柔原只想支开他,谁料到反倒引出这么多话来,连忙道,“老师,你快去把衣裳换回来吧。”
那头裁缝娘子们不依不饶地:“这都快成婚了,怎么还不改口啊?”
“嗐,别瞎撺掇,人家还没成婚呢,提前改了口算怎么回事?”
“不着急,不着急,也就在这几日了。”
楚鹤只觉得耳朵胀痛,头也胀痛,忍着脾气掀帘进里间换回衣裳去了。
衣裳确定好,付了钱,裁缝娘子们逗了孟柔几句便去招呼旁的客人,孟柔舒了一口气,转过身,看见铜镜里头两颊烧红的自己,连忙拍拍脸低下头。
被说了两句就臊成这样,倒真像个新嫁娘。
孟柔想着想着,自顾自就乐起来。旁人都以为她即将新婚,见状也只是宽和地笑一笑,马上就要成婚,可不该高兴着么。
店里的伙计看她一直低着头,也招呼她道:“娘子即将新婚,不妨再多添件首饰?这几件都是新到的,这件是从沙洲来的,这些是仿的长安正时兴的式样,就是京里的贵人也用的这些。还有这件、这件,也都是别处没有的。不是小的夸口,咱们店里的首饰怕是连金银器铺子都打不出来,娘子尽可仔细挑挑,用作嫁妆也极体面。”
孟柔下意识便要摆手,可听着伙计的话,她却突然想起了自己原来的嫁妆。
她原来也是有过一件嫁妆的,那支银簪子。
“便是不买,试试也成嘛。”伙计看她犹豫,乐呵呵地将铜镜往前摆了摆,“试一试又不要钱,娘子这样妍丽,戴上这簪子肯定好看。”
孟柔想想也对,试一试又不要钱,何必这样战战兢兢的。左右还要等楚鹤换衣裳,不如就试一试,若有合适的,就算现在不能买,日后她多去给旁人看诊,说不定也能挣回来。
伙计没夸口,摆在台面上的臂钏、发簪样样都精致,孟柔指尖一溜划过去,挑出支嵌着宝石的宝相花簪。
伙计立时道:“娘子眼光真好,这是刚从沙洲来的新货,上面的石头可都是正经胡货,听说是当年北征东突厥时从王庭流落出来的,您看看这成色,这式样,别的地方哪里能有。”
这发簪式样确实好,工也细,颜色搭配得也好,珊瑚、贝母、绿松石、白水晶裁成片镶嵌银簪底座上成了花瓣,蕊心点着颗金豆子,素雅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