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怡蕴放下帘幔,让昏黄的光线隔绝在外,车厢内昏暗暗的,但仍是止不住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之意,凑过去,在全琮的肩头说:“全琮,你说圣上最怕的是什么?这些流民最想要的又是什么?”
“是——”名正言顺,全琮吃惊地瞪大眼睛,这几日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脑子都浆糊了,谢怡蕴这么一说,往深了想,确实有道理,当今的圣上是养心殿的老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登上龙椅的手段不怎么光彩,自然就怕有心之人拿这大做章,而现在这些流民给点银钱粮草就能发泄不满,何乐而不为呢?
只有满足了流民安居乐业的需求,嘉庆帝耳边的嗡嗡声才能少。
“可蕴蕴,你能想到这一层,朝中的大臣就会想不到吗?”全琮反问。
“他们当然想得到,身在朝堂,身披官职,不会处理帝国大事,朝廷养他们吃闲饭的?”谢怡蕴又冷又嗤地嘲讽了一下,回归正题,“他们没有钱。”
至少没有她那么有钱,刚好可以干这件事。
“蕴蕴,你到底想干什么?”全琮也觉得朝中那批人不中用,但因为他们不中用,要他的蕴蕴以身犯险,以女子的身份亮堂堂地立在世人中,那就过分了。
他们不仅不会觉得羞耻,还会觉得他的蕴蕴是妖怪,一个女子,显露出来的能力,竟然比他们还要厉害,可不得准备一把火烧了,眼不见心不烦,假装没有被压制,没有被打脸。
太危险了,全琮要和她度过一生,半途就被迫别过,这不是剜他的心,割他的肉吗?
全琮绝不接受!
“蕴蕴,你别吓我。”全琮担惊受怕地看着她。
“把名声给宣德侯府就是了。”谢怡蕴不在乎地摇摇头,言简意赅,“你把那块地要过来,我来设计工程图,城郊那块地荒芜,靠近水源,开辟成难民收容所正合适,而且离京都近,可又不在城区,方便管理,待局势稳定了,发配他们回州府便是了。”
“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有了良田居所,那些流民为什么又要回到满目疮痍的家乡?”全琮眯着眼笑笑,朝中不是没人打这块地的主意,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那群站着吃干饭的人中不乏有几个真本事的,但这件事无解。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谢怡蕴牵了嘴角,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她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些,想的办法也是别人想过的,国没钱,还要提防着大兇,预留出一笔军费,若让这群人自食其力,等待他们的也不过是一个“死”字。
其实谁都是睁着眼睛,惶惶然走到生命尽头,没什么区别。
怕就怕事情走向另一个极端,不能吃饱饭的百姓四处暴动,处于君位上的那个人吃不安稳,最后没得吃。
全琮一瞬间明白了谢怡蕴没有表达出来的深意,认真地想了想,有了决断,宣德侯家守护了这个帝国这么多年,多少男儿在战场上牺牲,为了那一条条鲜红的生命,他也不希望这个帝国分崩离析,于是道:“蕴蕴,我来想办法。”
全琮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把谢怡蕴逗笑了,歪歪脑袋,突然想起上一世的一些经验,终究是心软了,平静道:“这件事没那么难,你让户部做一批临时户籍,领了户籍的人才可以认领土地和房屋,等河水消了,消掉户籍上的名字,让他们自己回自己的籍贯去。”
全琮拍手击节,大赞说:“蕴蕴,你不做男子简直可惜了。”这般手腕,这般眼界,分明就是一个帝相之才,还是很厉害的那种!
谢怡蕴却摇摇头,很坚定地说:“不,做女子也很好。”虽然男子在这个社会更便利,但她仍为自己女子的身份骄傲,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一样。
全琮听了之后,笑开了花,望着她,呆呆地说:“我也觉得你做女子也很好。”
白净的脸颊,细腻的鼻尖,怎么瞧怎么让人神往。
空气中瞬间飘荡起一丝令人恐慌的暧昧,闭塞的车厢里也盈满了全琮男子的味道,但他仍觉得不够,凑了过来,朝她痴笑:“蕴蕴,你好香。”
一翕一合间,她唇上口脂的味道起起伏伏,似晨起时阳光在小山屏上明明灭灭般,惹人心碎,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全琮就低头覆了过去,极致的欢愉在心尖升腾,全琮感到非常、非常满足。
谢怡蕴被一片炙热封住,前不能披荆斩棘,全琮出人意料的强势,后不能弃甲而逃,全琮整个大掌把她的后脑勺扣住了,艰难地喘口气,两片小唇止不住颤抖,那抖来自心尖的深处,来自全琮带给她的震颤,一名热烈的男子用堪比赤阳的感情融化她无动于衷的心,她为这些旁生的枝节恐慌,这一瞬间,她很清晰地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掌控在一点一点破碎。
全琮想方设法,想从她紧闭心门里挤进来,表现在外的是,他想强势,只想她把焦点放在他身上,完完全全注视他。
谢怡蕴的思绪却飘到了远处,爱一个人,意味着你把自己完整地交出去,你的身边多了一个你要考虑的“累赘”,你不再为自己决定一切事。
全琮已经把自己交给了她,连同他的弱点,他的癖好,他的咄咄逼近,而她还没有准备好,是否要踏进一段感情。
上一世,她因为心软,差点把自己葬了进去,虽然到最后,也把自己藏得差不多了。
那些存活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大脑却替她记得。
说到底,她始终不是这个世间原原本本的人,还残留着那一世的本性。
全琮喘口气后,捧着她的脸,餍足地叹了口气:“蕴蕴,我每天都想对你做这件事。”夜间闻着她身上的清香味儿,心里跟被小猫挠了一样,火烧火燎的,心神亢奋得很,却不敢放肆,蕴蕴铁定一脚把他踢下床。
谢怡蕴收回思绪,任由心底那股不明朗的情绪闪过,对全琮认真地说道:“皇后娘娘要见我。”
“什么?”
她没管他的震惊,顺着话头继续往下说:“皇后娘娘想在养心殿那位老太后六十寿辰的当日见我。”
“她疯了吧。”全琮毫不留情面地扯破那层伪装,该敬的人他敬,可若是每个人都要他敬,他们觉得自己值得被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