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一双白乎乎的小手在云殊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发现脸的主人有松动,小手立刻吓得缩回去,然后将头埋进拥抱他的怀抱中,还时不时探出小脑袋查看,模样可爱极了。
云殊像是做了噩梦被惊醒。不过短短的半炷香里,她竟然靠在洞口睡了过去,噩梦一茬接着一茬。原来胸口被千斤压是如此的难受,气被堵在胸口,整个人要窒息而去。
“云殊,困了就进去躺会儿”,云禾一脸笑意。云殊不忍打击,强撑身体起身回到洞内。思前想后,要交三百斤粮食,这是全家大事。云殊板起脸,将云禾和陆淮招到跟前,郑重其事。
“云殊,我们交多少粮食?待会儿让陆淮同你过去,把钱交了”,云禾在云殊走后,同陆淮算了一笔账,交完税粮后,他们每顿喝粥,一天两顿稀粥,勉强撑到下一茬粮食收上来。
“三百斤”
云禾掩嘴,最后眼睛里亮晶晶的。云殊就爱吓唬人,“云殊,你又骗我们了。我们可不会上当了”,铜板的来历就把他们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
等了许久,云殊依然板着一张脸,云禾这才认识到,这事是真的?她顾不上矜持,抓住云殊的肩膀问道:“云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只有七分地,为什么要交三百斤的粮食?”
云殊扫了一眼抓住自己双肩的五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淡淡开口,“你还不明白?三百斤是阿爹在世时,我们必须交的税粮数。但是……娘为了还债,将四亩三的地抵给了林翠萍。简而言之,地我们拿不到,但是税粮我们得交”
云禾急得跳起来,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我们去哪里要三百斤的粮食?林翠萍实在太心狠了”
事情也紧急,云殊也跟着失去理智。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暂时想不出办法,只得靠在洞墙上,两眼发呆。
“陆淮,怎么办?我们交不上三百斤粮食……”,云禾盯了一眼地上的砍砍柴刀,一瞬间,她想跟林翠萍同归于尽。可是她没有那个胆量。她无力的睡下双手,呼出一口重重的气。老天爷也不放过沈家了。
陆淮将吓着的云霁抱在怀中,这种时候,他反而不着急了。他的直觉地相信云殊会有办法的。“交不上税粮,我和云殊,两者其一,得去做苦役抵过”
“那怎么行?”,云殊低哑回道,“去做苦役的人,那个不是脱了一层皮回来?你看看沈荣,他是大人,都尚且成那样了。换成我们,只怕尸骨埋于他乡”
既然姑且没有办法,陆淮建议道:“云殊,不如我们先在把人头税交了。官差看在我们的态度上,让他们宽恕我们一两天,我们回来再想办法”
云殊骤然挺身,陆淮说得没错,先拖延,办法会想出来的。把人头税交上去了,说明他们一家没有故意拖着税粮不交,而是一时之间凑不出来。如何官差不同意,她就哭……也不行,当初黄芳草哭天喊地地,甚至追了两里路,最后还是被官差一脚踹回来了。官差是见钱眼开的主,才不管你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云殊确定自己有必要请姜三叔一家来担保。
云殊说干就干,立刻前往姜三婶家。姜三叔正在装粮食,姜三婶在一旁数铜板。姜三哥每年都寄钱回来,姜家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姜三叔有闲钱去村头喝酒,姜婷有钱买针线回来学刺绣,就连姜雨,时不时回来打秋风。
云殊的到家,姜三婶和姜三叔微微一震,随后恢复自然。“云殊……”
“三婶,我不是来向你们借钱的”,云殊第一句话就打断他们的胡思乱想。
“那你……”,姜三婶疑惑。
“也不是向你们借粮食”
姜三婶拍着大腿,一脸焦色,“三婶不是为了钱和粮食的事。你赶紧说……把三婶急死了”,这孩子,怎么也不说,就在那楞楞地站着。
“三叔、三婶,有件事得麻烦你们替我们担保,不然……我就得去做苦役了”
“孩子,你说……”,姜三叔放下手中装粮的袋子,听着云殊下一句话。
云殊于是将三百斤税粮的前因后果说出来。姜三婶听完,朝沈长青家方向“呸”了一声,口不择言,“上次真该把林翠萍的嘴巴撕了。你们看看她,都做了什么,这种人死了下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声”,鉴于云殊在场,姜三婶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语。只是内心不断咒骂林翠萍,上至她的祖宗十八代,下骂她的子子孙孙不得好死。心有多黑,才干得出这样的事。
“三叔,三婶,请你为沈家担保。你们放心,这事不会连累你们,云殊必想好万全之策,将此事化解”,云殊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姜三叔不同意。除了姜三叔等为沈家担保,她实在找不到谁来担保了。
昏沉的光线映射在姜三叔黑红的脸上,仿佛过漆的铁皮。他沉思了一会儿,就在云殊以为他拒绝时,他拍桌而起,同意了。
“云殊,叔为你担保了。你一定要想办法给林翠萍那个女人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即使你们父母不在了,也不是她林翠萍随意拿捏的”
云殊点头。她虽想让林翠萍吃点骨头,可她内心还是惴惴不安,怕事情没有按照自己的计划走。
下午,鲮鱼村的税粮和人头税已经交得七七八八了。林翠萍交完一家的税粮和人头费,便寻了块石头坐下来等着看好戏。沈云殊拿不出三百斤粮食,今晚就发配边疆云苦役了?林翠萍一想好戏即将上演,暗自后悔没有提前叫沈长青上东坡集市割一斤肉回来庆祝庆祝,方可平歇她心中的气。
云殊和陆淮姗姗来迟。林翠萍见两人空手而来,顿时乐了。可惜黄芳草不在这里,不然她能吐槽吐槽心中不快,又能拍手称快。三百斤粮食和四十五钱,够沈云殊呆上一两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