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想了一下,说:“我来掩护你。隔壁院子应该走得掉。”
叶新武笑了笑,说:“不必了。我伤得不轻,折腾不动了。”
周嵩稍作沉默,说道:“如果落在他们手里,一定生不如死。”
叶新武说:“你来得正好。等一下你打死了我,功劳就是你的,嫌疑也就没有了。”
周嵩说:“我怎么下得去手?”
叶新武叹了口气,说:“我命该如此,你不必自责。换作我是你,我是不会逃避的。”
周嵩沉默了半分钟,说道:“我该怎么向新梅解释?”
叶新武说:“关于真相,一个字也不要提。她是守不住秘密的。一旦真相泄露,我的牺牲就毫无价值了。”
周嵩悲肃地点了点头,从腰间取出勃朗宁1935手枪,慢慢打开了保险,慢慢抬起了右手臂。
叶新武最后说道:“以后熊同志的安全,可能就要靠你了。永别了,老周。”
周嵩将枪口指向叶新武的左胸部位,却迟迟无法扣下扳机。
叶新武说:“老周,别犹豫了。他们快要冲进来了!”
周嵩点了下头,侧过脸去,手臂稍微抖了一下,枪响后子弹打在了叶新武的腹部。
叶新武随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拉响了左手握着的巩式手榴弹。
已经有三、四名一组的组员推开房门冲了进来,周嵩只能是侧着身子拦了一下:“别过去!危险!”
巩式手榴弹爆炸后,将叶新武当场炸死,将周嵩和一名组员炸成轻伤。
事后周嵩在医院躺了十来天。他对这件事的解释是自己劝说叶新武不成,发现他要向自己开枪,只好率先动手,叶新武随后引爆手榴弹自戕。
出院后周嵩因间接击杀共党间谍叶新武有功,军衔从中尉升为上尉,职务未作变动。
因刘掌柜突然匿踪消失,周嵩无法取得与共产党潜伏组织的再次联系。七月初的某一天,他被调动至军统长春站。叶新梅也与他彻底断绝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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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十七年(一九四八年)九月六日。星期一。
长春。
周嵩被绑着双手,黑布蒙着双眼,坐在椅子上,慢慢将思绪拉了回来。
他回答韩琼说:“叶新武的身份是因为地下党交通员齐鹏亮的叛变而暴露的。我在接到抓捕他的命令后已经尽快通知了他,但是石科长在更早的时间已经派了几个人在他家埋伏,因此叶新武同志与敌人交火后受伤被困屋中。我一个人在屋中与他交涉,叶新武命令我向他开枪,我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打伤了他,叶新武引爆了手榴弹自杀身亡。”
韩琼沉默了大约一分钟,问周嵩说:“叶新武同志当时为什么没有向你求救,反而要命令你向他开枪?”
周嵩想了一下,说道:“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也提议由我掩护他逃走,但叶新武并没有采纳。事后想来,他是为了保全我作出的牺牲。”
韩琼又沉默了十几秒,说道:“是叶新武主动牺牲自己来保全你,还是你为了保全自己向他先开的枪,现在已是不得而知。”
周嵩苦笑了一下,说:“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并不感到很意外。”
韩琼说:“你可有什么人证?或者物证?”
周嵩说:“没有。我唯一的证据就是,因为齐鹏亮的叛变,自己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了相爱的未婚妻。”
韩琼又沉默了几分钟。另外两个陌生人也是一语未发。
周嵩也无心做出更多的解释或辩白。
韩琼慢慢开口说道:“很遗憾,周先生,你的解释没法令我信服。”
她从怀中取出一把勃朗宁1922式手枪,将套筒向后拉开大约一厘米,检查了枪膛里的弹药状况,然后走到周嵩的身后,用手枪冰冷的枪口顶着这个男人的后脑,问他说:“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周嵩苦笑了一下,说:“罢了。这操蛋的生活!早点解脱了也好。”
韩琼没有应他的话,等待了大约四、五秒,就用食指扣动了扳机。
周嵩耳中听到了手枪击针的撞击声,心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枪膛中并没有装入子弹。
韩琼收起了手枪,让人把周嵩眼上的黑布解开,把他绑在前面的双手也解了开来。
韩琼拿来一张椅子,坐在了周嵩的对面,说道:“周嵩同志,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
周嵩叹了口气,依然是苦笑了一下,说:“委不委屈的不打紧。不过要真是像刚才那样死在你们手里,是憋屈了一点。”
韩琼说:“抱歉,例行程序。别再称呼‘你们’了,以后就是一家人。”
周嵩稍显尴尬地笑了笑,说:“韩同志说的对。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