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递来的手,唐忎假装低头三思,颇为沉痛的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就是。”却在心里做了个决定,绝对不会走下去太远,还是飞雪冻人的好,冻着冻着就会不由自主的搂着彼此取暖,便不算是他食言了。
他也的确如愿以偿了。
刚下得二十来步,一声声喷嚏打的无比响亮,浑身一时冷一时热,牵着水灵的那只手滚烫如火,她狐疑的瞧着人,“你这是冰火两重天吗?”
唐忎想撑着,只是面色越发潮红,头也有些昏,又一个脚下打滑,两个人双双跌在地面。她的素手正好搭在他脸上,炙热得像把火,水灵浑身一个激灵。
“这么烫啊,唐三,你在发烧!”这么俗套的情节,怎么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我也很纳闷,你个小女子没事,我个铮铮汉子竟然抗不住冻。”唐忎无比懊恼。两个人从地上起来,他的气息灼热,喷在她颈边,她真的怕他会晕过去。
“我走不了夜路的,现在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唐三,你说怎么办。”夜的黑暗神秘,无端让人心里没底,上山时还能看到上下的人,这时候只能听到山风似饿兽嘶鸣,无比的恐怖。
“这样,我们继续往下走,看看半山腰有没有栖身之地。”她一贯口头不让人,从来感觉都很强势,倒是难得见到她脆弱的一面,可惜他会心疼。
“那我扶着你吧。”她心里多少是愧疚的,说不定就是背着她上山耗损了元气才叫风邪入体,不然他一个皇子,从小锦衣玉食,参汤灵药都当水喝,体质自比常人要好,但不会轻易生病。
下山的路更难行,又是夜里,说是扶着他,其实是她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臂弯,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过冬过秋至夏,终于见到一丝光亮,于半山腰斜刺里横悬一座草屋,内有灯烛一盏,熹微的弱光,幽幽似一只七月流萤。
“好像没有人。”草屋四壁皆是茅草并着竹竿子编制而成,空间极小,内有半旧桌椅数张,皆是竹篾制成,再没有其他物件,倒是当中一棵大树上面挂着一些玉米等物,而大树似能撑天,茅草屋顶便是以它为界为顶,分两边下垂的茅草以雁
翅形状而盖。
“刚刚上山时竟然没有发现这么一处所在。”水灵扶唐忎坐下,那竹椅吱呀一声,不堪重力,直接断了,差点没将唐忎也摔了。
“唐三,回去后应该考虑减肥了。”空空只有两张椅子,还被坐坏一张,她总不能坐地上吧?明天出去衣裳脏兮兮的怎么见人?叫唐忎坐另外一张,自蹲身摆弄那些竹篾。
要不是短了精神,凭他一贯机灵,绝对不会坐垮别人的椅子。真没面子,唐忎撇撇嘴却说:“太小的身躯装不下我巨大的灵魂,你懂什么?”
透过仅有的一盏烛火微光瞥见他脸色不对,水灵罕见的没有与他斗个输赢,叮叮咚咚敲一遍竹片,再一把丢了手中的这根,很无奈的说:“我只能任由你自生自灭。”
一语甫落,一抹浓郁的香味随风卷入鼻端,本就腹中空空的两个人,不由得相视一眼,一脸苦笑。脚步声愈发近,便见一位猎户打扮的青年男子以竹枝挑一只烧熟的野鸡钻进草屋来,那烧鸡身上油亮亮的一层热油,惹人垂涎。
“我每半年回来一次,倒还能碰见鸠占鹊巢之事,也是稀奇。”看见他二人,那男子倒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大概在远处就听见他们的谈话声。目光微微一扫,自地上坏掉的椅子落在水灵身上,“第一次来这里?”
“是。”一心惦记着他手中肉,水灵如实回道。
“我坐几年,椅子都没坏,你一坐,就坏了?”男子淡淡的看着她,“赔。”
……赔你个头。
“这是拔萝卜,刚好到你手上就出土了,难道就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她指着方寸之地,亦淡淡的回看过去,“没有任何地方贴着这草屋属于阁下你的字帖凭证,你说是你的,我们就得信?”说着往唐忎那边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虽然在病中,但是真要开打的话,估计还是他经受得住对方一拳。
想着,目光又落在对方身上,从上到大……虎背熊腰,猪头猪脑,这个人不会太好对付。
男子大概没有想到她还会有这样一番说辞,本来已经靠在竹桌上的身子微微一顿,抬目又扫她一眼,蓦然一笑,“这样伶牙俐齿,倒是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多么老套的搭讪方式,水灵想。
唐忎将人拉在他身侧,微微蹙眉看向来人,“我们唐突打扰,原也只是想借地休息一晚,既然阁下回来了,我们也不便再留于此地,就此告辞。”说着起身欲走,却横出一杆,目光寸寸移动,对上那人的眼睛。
“我看你面色炙红,吐气滚烫,我敢保证,你若强行下山再经颠簸,必然倒下。”目光转在水灵身上又是带笑,“到时候可就要苦了这小姑娘咯。”
“胡说。”唐忎不悦斥道:“我身子骨一向强健,区区风寒,如何能奈何得了我。”
“从来不生病的人,偶尔生一次,那可不就是病来如山
倒?再加上你内伤未愈的话。”男子也不勉强,只勾腿将唐忎不坐的那张竹椅够过来一屁股坐下,扯下一只鸡腿就开始吃。
“你什么时候受过内伤?”武侠电视剧不都说伤势分两种么,一种外伤,人们都喜欢说只是受了皮外之伤不要紧。一种内伤,一般都是被内力深厚的人击在身上,轻则伤了骨头,重则损了内脏,需要慢慢调理才行。一想到这层,水灵就不淡定了,“你受了内伤还千里迢迢的从襄阳来到凉州?你母,你家大人都不管你?”
“我没事,你别听他危言耸听,没有的事。”不妨被人一眼看出内伤一事,原以为身上不再疼痛已是无碍,没有想到,区区风雪就将旧伤引了出来。不过看她担心他伤势,他心里很受用。
“嘴硬。”水灵想了想,打起张谦卑的笑脸,走到那男子面前,“原来阁下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啊!既然您能看出他身上有伤,还麻烦请您施以援手,连带把他身上的风寒伤热也祛掉吧。”将桌上一盏烛火移到他的右边,光亮大了一些,方便他慢慢吃鸡肉。
男子轻轻嗯了一声,“你们从襄阳过来的?”也不等她说,又顾自说道:“真巧,我也是。”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水灵身上,大概是因为有求于人,她倒不觉得什么,却叫唐忎不悦,两步跨过来挡在她的身前,“阁下既然是高人,还请不要乱瞟乱看。”
“嘿,这小子,”男子一把将骨头丢在地上,瞪着唐忎,“我不过就是看着她有几分眼熟,你瞎紧张个屁。再这么个态度,休想我给你疗伤!”
“本来也没有指望你救。”
“唐三,你看流星!”
不妨她突然叫出一声,恰盖住他那句不以为然的话,又被她暗暗瞪过来的一眼像在警告他小心说话,唐忎只好不再与人争锋相对,却听到那男子呀了一声。
“在哪在哪?”兴匆匆跑出草屋去看,漆黑的天幕,半点光影也没有,男子回头不悦的瞪人,“你眼花的厉害!”
水灵嬉笑吐吐舌头,不知怎么就想起黄蓉耍赖的时候的一些妙法,比如说她忽悠洪七公教傻郭靖武功时的古灵精怪……
“前辈大哥,我从来奉信‘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个至理名言,您今日若肯以半只烧鸡相赠,来日我定还您十只,而且还是十种做法!”
那男子眼中陡然一亮,却不动声色,颇不以为然的道:“你这时候饥肠辘辘自然什么话都轻易了,出了这个草屋你还认识我是谁啊。看你这样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信你才有鬼!”
水灵摆弄着自己的纤纤十指,煞有其事的道:“我爹爹富甲一方,自然不必我下厨,也的确多时不练就会手生,回去后是该先做几道小菜练练手了。”颇为泄气的走到唐忎面前,“我们没吃的,便只好回忆一下好饭好菜,望梅止渴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