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禄派人来传话时,珞憬正在看宫学先生教丹青。
丹青与刺绣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同于以往日日品鉴欣赏的都是名家之作,风格意境都无可比拟,宫学先生教的则简单了许多,胜在意趣盎然。
珞憬偶然一次路过瞧见了,立刻被吸引住,这几日日日不落的偷偷跑去听课。
“绘梅之技,首在于捕捉其傲骨之姿与幽香之气。笔先蘸淡墨,勾勒枝干,须苍劲有力,表现出梅花不畏严寒之坚韧。枝头点梅,宜疏影横斜,以浓墨点缀花萼,再以淡墨渲染花瓣,层次分明,方显其清雅之质。”
教学的先生青衣白衫,声音不疾不徐,使人闻之如沐春风。
“笔法要刚柔并济,疾徐有序,疾则如风,徐则如止水,动静结合,才能将梅花之孤高与幽静完美呈现。背景宜简不宜繁,留白处理,给人以无限遐想。”
他背对着众人作画,简单的技法被他剖析的头头是道。
“终以浓淡墨色,渲染气氛,使画面既有梅花之实,又有诗意之虚,使人观之,如闻其香,如感其韵,如沐春风。”
等他的话音落下,壁挂上也呈现出一幅落雪寒梅图,形神兼具,至少围观的宫女都赞叹不已。
如闻其香,如沐春风,倒是所言不虚。
珞憬盯着他许久。
日日如此,台上的讲师也注意到了这束目光,总会轻轻避开她的视线,俯身整理随身携带用于作画的工具。
方才轻轻一瞥,见宫娥之容清逸非凡,肤凝脂之白,腮泛桃之红,宛如春日初绽之花,清新而生动。
珞憬心里琢磨着事,恰好碰见孙禄叫来的人。
得知又要去伺候扶玉,她黛眉一蹙,虽然心知避免不了还是有些不情愿。
“珞憬姐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殿下那边还等着交差呢。”
小黄门也在心里叫苦不迭,以往伺候太子殿下就数珞憬最尽心尽力,他们都以为皇后娘娘是叫珞憬争宠来的,也都等着她进东宫后院那一天。
只不过这才一年的光景,就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毫无预兆的疏远,叫他们这些跑腿的实在好奇不已。
好奇归好奇,等差事落在自己头上了,这好奇就变成苦大仇深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珞憬不打算为难这小黄门,摆了摆手。
“走吧,殿下之命,奴婢自然不敢违抗。”
珞憬随着小黄们离开。
苏诩垂着头,俯身将早已收好的随身行囊盖上。
临时教学的宫女早已离开,他默默的捻了捻耳尖,与珞憬擦肩而过。
直到人走了,他才抬头随意瞟了一眼珞憬的侧影。
身着素净的宫裙,色淡而雅,绣纹细腻,腰束纨素,宛转蛾眉,这样的女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宫娥。
方才他并非故意要听她和小黄门的对话,不过也是误打误撞才知道原来是东宫的宫女。
那位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也不一样。
苏诩收回目光,提着东西离开,很快这事就如同风过无痕,被抛之脑后。
***
甫一进门,珞憬便见扶玉右手执。
形容隽美的青年在案后正襟危坐。
身为一国太子,他素来以清冷稳重示人,距离前世登基的时候还有两年,眉眼间却已初具浸淫政事多年的帝王才有的不动声色。
除了上朝或祭祀典礼,扶玉寻常日子里都是一身气势清冷的玄色衣袍,难得未批奏折也没召见内务大臣,而是手执一卷,专注翻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奴婢见过殿下……”
珞憬福身,惯常行礼的话刚说出口,眼珠子往下一转,立马就和一张牙舞爪的大眼螭龙对上。
她垂着眼皮,见到扶玉长桌上当真摆着那幅长长的卷轴,心下诧异。
没人比她更知道扶玉有多宝贝这珍贵十二牒卷轴,其上十二种螭的姿态,曲线轮廓优雅脱俗,以霸气威震天下,恍若君临天下,王者之风,威严之态,震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