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儿将脑袋缩了缩，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的体温和气息，越发觉得踏实安睡。 “起来吃饭，吃了再睡？” 她迷迷糊糊的，迟钝了许久懒懒回道：“你吃吧，我想睡觉。” “让子峻留下来吧。” 卓昱跟父亲商谈半日，匆匆回房早想早点跟婉儿说，谁知这丫头睡得正香。王婉儿忽然惊坐起，一脸疑惑。 “姨母不是说子峻一直想习武，以后从军吗？留在府里，也可以跟二郎一起上院念。” 王婉儿咯噔一下，沉思不语。跟姨母多次相谈，说起两个表侄儿，在十里八乡同村的孩子里，谈得最多的就是他们的祖父。 子峻虽然没见过祖父什么样子，但祖母说他是拥兵数万的猛将，那定然是神话一般的人物。就像村里有时过来搭台的戏班子，他和哥哥每一场都不会错过。 下临安那段日子，瞧得出子峻确实有习武的天赋，浅浅跟着卓昱学了几招，悟性也好。 王婉儿瞟了一眼：“留在府里，父亲母亲能答应吗？还有子峻想学枪法，你教啊？” “不是，我爹来教啊。你看昊儿从小身体弱，也不愿意习武，父亲正愁他那一套枪法无人传承。让子峻留下也可以跟二郎做个伴，省得他成天往王府跑，天黑了才回来。” 子峻要是留在京城读习武，好好教导以后必会出人头地。姨母和表哥虽然可惜他没有良师教导，也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就是不知他们舍不舍得让孩子留下来。 王婉儿默认不语，决定明日回门找姨母和表哥说说，又怔怔的望着卓昱。 卓昱诧异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昱哥哥，为何你习武不跟着父亲学枪法呢？” “是江叔说我不适合练枪，更适合练剑，所以上了千寒山，拜他的同门师弟剑隐为师。” 他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下床到柜子里翻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回来交到婉儿手中。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雕花羊脂手镯，温润通透，雕刻着精美的芙蓉祥云。 卓昱一边给婉儿戴上，一边说道：“这是师父给你，那日我去送喜饼，特让我转交给你。” 看了看手镯，婉儿小声道：“我都没见过你师父，下次你去的时候，我做些点心，你给师父带去，替我谢谢他。” 她知道卓昱的师父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别说她没见过，公公婆婆也没上过千寒山，就连卓昱也从未见过师父的真实面目。 傍晚，婉儿跟着吉祥到账房看了看，又去了扶光苑。 任馨睡了半日，中午听见二郎放课回来的声响，这才起的床。 说道小两口要留小侄子在京城，旁敲侧击问问将来有何打算。婉儿只道这件事还未定夺，子峻一直是姨母带着，就怕姨母舍不得。 “你公爹跟我说了，若是这孩子真要留下来，就到我院里吧。一来你刚进府，管家之事交到你手里，里里外外还需你多费心。在我这里，跟二郎做个伴，他们一起上课放课，不费事的。二则你们新婚燕尔的，院里多个半大点的孩子，诸事多有不便宜。家里家外劳你多操心，你那侄子，我来帮你照顾。” 婆母的考虑也是中肯，只是这件事还需要问过姨母，婉儿暂且一一点头默许。 次日夫妇二人回门，陈南王府门外又是一场热闹，元徵在正门迎接姐姐姐夫。 陈眉也是乐得合不上嘴，一大早起来前前后后忙得团团转，前日婉儿出阁宴上，席上京城贵眷都说她福气好，年纪轻轻才三十出头就做了丈母娘。女儿温婉识礼，女婿武兼备，座上无不夸这新人登对的。 她在前庭后院忙得跟陀螺似的，刚歇下来见到纳兰闻染悠哉的晃悠，心里却有些不平，也不搭理他，一个人坐等小两口回门。 纳兰闻染从房出来，正欲开口就见王妃脸色不对，缓缓的坐下，也不作声。 前厅中一片鸦雀无声，一旁伺候的徐妈妈瞧得出了端倪，她这是在跟王爷置气。别看王爷王妃这些年甜蜜恩爱，当年王妃三朝回门是一个人回国公府的，这也让她成为满皇城的笑柄。这事儿不提还好，今儿遇上婉姑娘回门，不免就想起当年，心里自然是不快的。 这寂静的气氛，纳兰闻染颇有些坐立难安，侧脸看了几眼陈眉。他是看好了时辰差不多才出来的，朝外头望了望，低声道：“怎么还没回来？这点儿应该到了，徵哥儿可在门外等着？” 徐妈妈俯身：“回王爷，世子已经候着了，今儿日头好，街上热闹，想来是要耽搁些。” 陈眉依旧不吭声，他尴尬得清了清嗓子：“知道路上挤，就该早些出门，归宁虽然不比大婚之
日，但也是要讲究回娘家的吉时……” 话未说完，只听一旁茶盏一落，陈眉嗤声道：“殿下今日没有公务忙吗？女儿三朝回门，区区小事而已怎敢劳您的尊驾？还是回房批折子要紧。” “那点折子，也无要紧事，稍晚再看也不迟。女儿女婿回门，作为岳丈我怎么能不在场？这要是传出去本王颜面何在？” 陈眉也不是常提那件事，总是觉得心里不平衡。他要是在一旁不言语，静待小两口回来，今日大家相安无事。当年明明就是他不占理，陈南王妃独自回门的事一时成为京城贵眷茶间饭余谈话的笑柄，在那一两年的时间里，不论谁家的宴席聚会，她总感觉有人背后指指点点偷乐。 “这颜面早十几年前的就没了，如今倒稀罕起来？” 纳兰闻染压低了声音：“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提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本还想劝她别在这大好的日子耍小性子，但看到她的脸色，话到喉咙口又憋了回去。总归是当时自己理亏，这不遇上婉儿回门，她可逮着机会闹一场。 一旁徐妈妈和几个女使也不敢作声，都知道王妃的脾气，左不过埋怨几句，隔天两人又和好如初了。 直到廊上有人跑来报信儿：“姑娘姑爷回来了！” 陈眉方才还横眉竖眼的，瞬间眉开眼笑，抬起下巴眺望，又低头理了理衣裙。看远处人群中一对甜蜜恩爱的佳偶执手前来，一晃多年过去，昔日院子里嬉笑打闹的小冤家如今终成眷属心里既欣慰又欢喜。 见过礼坐下喝茶，王婉儿卓昱隔着屏风也不时对望。 嫁到卓家，陈南王夫妇倒是都挺放心的。婉儿五岁到王府来，在二人眼里这就是自己的亲姑娘。看她成了家，夫妇恩爱和美，陈眉也算不负沈贵妃所托。 坐了半晌，婉儿到后院逐梦轩，那院子如今没有住人了，显得有几分萧瑟。花园廊上听见阿婵疯跑的声音，这个小丫头只要不读，天天乐呵呵的。 许婵看到王婉儿，跑来抱住大腿：“姨母，我给你看个东西。” 王婉儿还没反应过来，许婵的小拳头一张，一只蝈蝈把她吓得一退。 害怕蝈蝈跑了，许婵又赶快把手握住，眼睛弯成小月牙笑问道：“姨母害怕吗？” 王婉儿缓了缓，无奈食指尖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逗笑道：“阿婵，你娘呢？看你这一身泥，又到草里打滚了？等你娘看到又要打你！” 方才回门茶间，姨母婶婶嫂子四奶奶都在，就没见着孙锦语。长辈们拉拢着，七嘴八舌问这问那一时忘了。 许婵耸了耸肩，嘟嘴道：“我大伯来了，爹爹娘亲找大伯去了。” 把许婵送回秋棠苑，四奶奶一把抓过去往屋里带，直怨道：“你这又是到哪里钻去了？” 婉儿去找姨母，跟她说子峻的事情。 一听卓天曜愿意教子峻习武，石慧莲自然是高兴，但转眼眼神又落下来。 “那年西北战胜后，李将军带着你姨父唯一的遗物到益州。恰逢那两年旱灾，地里收成不好，家里的米缸都见底了。公公卧病在床，看病抓药得花银子，柏哥儿上山采药，我带着柠儿出门求人借银子。李将军看后当时什么也没说，走后我才发现被褥下塞的二十两银子。直到家中二老西去，你表哥成了亲，家里的日子也渐渐好过了些。子峻是一直想学武的，以前他还小，想着再大些他要真的想学武，送到嘉平你干爹那里去。我是真的舍不得，毕竟是在我跟前一直养着。如今你公公既然愿意教这小猢狲，那自然是好的，将来能像他祖父那样守卫武朝疆土成为一代名将，也算给东方家的祖上增光了。” 说话间石慧莲目光流转，其实之前有写信跟李将军谈过孙子学武的事。但是她想着李阔人在西北，孤身一人，前些年嘉平虽然没什么大动荡，但小战乱还是有不少。子峻还是个几岁的小娃娃，送过去怕给李将军添麻烦，又担心子峻的人身安危。 现下卓天曜肯收子峻，这毕竟是天子脚下，倒是不用担心有祸乱。孩子有姑父姑母照应，还能跟着京城里的小郎君们一块儿上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