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她这番欢欢喜喜的解释,百里面色波澜不惊,看不出有什么大的变化,也不瞧她,只认认真真在这位“邻家大哥”身上打量,直看得后者笑容略僵,背脊发毛才慢悠悠问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少将军言重了,鄙人姓方,名是惜,原是江州人士,现在杭州暂居。”
他淡淡一笑,“见阁下这身打扮,莫非是位先生?”
方是惜忙摇头解释:“哦不不……在下只是略通音律,偶得戏班班主收留,不才会做些曲子罢了。”
百里颔了颔首,了然:“……原来如此。”
见他眼中分明有轻视之意,七夏赶紧又接话:“方大哥的笛子吹得可好了,是我们那儿有名的乐师,才不是只会做一点曲子而已。”
他点点头:“嗯,明白了……打算几时走?”
“尚早。”方是惜朝他笑道,“昨天才到汝宁府,还有几出戏要排,只怕得等个七日。”
“七日么?那不算着急。”
他这话说得怪怪的,却也琢磨不出是什么意思,对方只得顺着他的话接口:“是不着急。”
“对,反正也不着急。”七夏拉了拉他的手,忽然偏头问道,“明日你若是得空,陪我出去逛逛好么?”
“行啊。”方是惜想都没想就点头,“正巧也要过年了,买点东西带回去给你阿姐。”
“那感情好。”七夏当即抚掌笑道,“既然这样,你不如就住到客栈来吧?你们戏班的院子又挤,还那么吵,你要练曲子想必不容易。”
“啊?这……”这个要求他明显在迟疑,七夏偷偷拿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他只得咬牙点头,“……也好、也好。”
她的动作不算隐蔽,若是以往百里不会觉察不到,只是此时他心绪紊乱,目光一直落在她牵着那人的手上,眸色淡然。
“你们戏班子最近有排新的戏么?”
“有的,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正多了三出。”
七夏闻言一喜,“正好,你讲给我听吧,我有多久没听你说戏了……”一面说着,一面拉着他往自己屋里走。
“七夏。”
行在楼梯上,背后蓦地有人低声唤她。明明知道是谁,七夏还是不由自主停下脚,忍了许久终究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眼下有人照顾了,少将军早些回去吧,免得让家里人忧心。”
平白多出来一个人,不知道是否真有这么巧合,百里直得这是她有意为之,但听她话语间句句有理有据,难以反驳,正迟疑着想要开口,七夏却已背过身,仍旧絮絮叨叨。
“你晚饭用过了么?想吃什么菜?”
对方受宠若惊:“你要下厨?”
“下厨,当然下厨,咱们久别重逢不吃一顿好的怎么成。”
方是惜试探着问道:“……不是我掏钱吧?”
“哪里用得着你的钱。”七夏侧过脸对他笑道,“怎么突然同我这么客气,怪不适应的。”
方是惜眉毛都快拧成了一朵花,狐疑地盯着她看,心道:你突然让我别客气,我才该不适应。
关上房门,里头的声音已然听不清晰。
原地,百里定定站着,许久也扶上楼梯,往自己房里走。
傍晚等着客栈的厨房空闲下来,七夏向小二打了个招呼,借了锅炉灶台开始做饭。
鸡太贵,还难杀,盘算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做鱼。
原本这个时节吃黑鱼最入味,但客栈里只剩鲫鱼了,没有办法也只能将就做。七夏麻利地拍昏鱼头,飞快打理干净,对准鱼尾,利利索索地切片。
一厨房里就听得案板上有节奏的咚咚声响,不多时放鱼一下锅,刷刷的白烟带着香气往四周炸开,她拿铲子翻炒了几下,等着鱼肉变色,才将水倒进去,坐在一旁等水开。
灶口里的火苗兹兹烧着,锅中滚滚的白浪直往外冒,隔着白雾,她隐约看到门边有一个人,只是瞧不真切,朦朦胧胧,起初七夏以为是自己眼花,等到鱼煮好,雾气散开,她才看见百里静静倚在那儿望着她,不知道是多久前来的。
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七夏赶紧把视线收回来。
虽然瞧见了,她也装作没有瞧见,自顾将鱼肉装盘,洒上一把葱花。
才起锅的菜,尽管装在托盘上,热气也很是烫手。百里看她举动费力,伸手想要帮忙,指尖尚未碰到盘子,七夏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连眼皮也没有抬,肩膀重重的撞着他的胳膊,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去。
似乎是身形不稳,余光看见百里缓缓朝后退了一步。但因为不曾颔首,也不知他此时是什么表情,七夏走得很快,上得二楼,吱呀一声,推门进屋。
“砰”的一下关门声响,客栈底楼已再无一人,除了还在柜台前低头算账的掌柜,那拨算盘拨噼啪声格外清脆,回荡在耳边。
*
鱼肉鲜嫩入喉,酸菜爽口香脆,方是惜下了两大碗饭,还不住在吃,边吃还不忘抬眼去招呼七夏。
“你吃啊,怎么不动筷子?”
后者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摇头,“我没胃口。”
“有什么好没胃口的,天大的事也没吃饭重要啊,是不是?”他好心地夹了块鱼肉放在她碗里。七夏这才取了筷子,意思意思戳了两下。
“我说你也真是的。”就这茶水把嘴里的菜咽下,方是惜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就为了这点事,闹得自己心头不快,多不划算?我问问你……你这样,算不算还喜欢他?”
她扁扁嘴,“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