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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飘香屑

陆鸱吻坐在家里,看一集电视剧,电视剧的女主角是个倒霉鬼,每日都会撞上不好的事情,有时候下楼都会被行人的单车碾过脚尖。这一集女主角去看了神婆,神婆叫她买了七条手链,不同颜色的,分别按着星期几戴在手上,不要弄乱了。女主角看了日历,换了手链,又换了个新颜色手机壳,换了新的包包,才下楼,又扑在街上了。

“扑街。”陆鸱吻看得好笑,笑骂了一句。

外头有人敲门,陆鸱吻汲了拖鞋滴滴嗒嗒跑出去,从猫眼往外头一瞧,一个穿帽衫的男人站在门口。陆鸱吻站着不动,说:“我没买外卖,你别说你是送外卖,我也没犯罪,你别说你是便衣,你想说话可以,先把帽子扯下来,自己把脸对着摄像头。”

那男人真的抬起头,他似乎在轻轻笑,又将脸凑到猫眼上来,“陆小姐,好久不见。”

真是太久不见,陆鸱吻给萧九龄倒了杯冰冻的果汁,“萧先生,家里简陋,萧先生移驾此处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萧九龄穿深灰的帽衫,他往沙发上一靠,一双长腿交叠起来,笑道:“陆小姐混得这样好,难为还记得我们这些旧人。”

桌上的果汁萧九龄一口没动,陆鸱吻瞥着桌上,“怎么,不喝果汁,那换杯咖啡?”

萧九龄一把撩起自己腰腹上的衣裳,陆鸱吻直觉往后头仰,萧九龄腰上深深的一排钉齿印子,还横着新鲜的血迹。他说:“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麻烦陆小姐,毕竟陆小姐不愿意见到我们一家子,我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陆鸱吻从茶几底下掏了医药箱出来,她麻利用棉签沾了贡溴红溶液给萧九龄消毒,又拿了医用纱布给萧九龄缠上。伤在腰间,陆鸱吻往前头一凑,就抵在了萧九龄胸口,两人一对视,陆鸱吻眉目一动,又撇开头,说:“你倒是想和他们一家人,人家愿意和你一家人吗?”

萧九龄往沙发上躺,也不理会陆鸱吻,说:“你十九岁时看见我就脸红,现在睡了几个了,怎么看见我还脸红?”

“去你妈的!”

陆鸱吻往萧九龄身上砸了个枕头,萧九龄一手扯住陆鸱吻手腕,两人目光一对,陆鸱吻正要撇开头,就听萧九龄说:“鸱吻,帮我。”

陆鸱吻其实已经很少听见别人叫她名字了,自从那一年她父亲再婚之后,她就游荡在基辅的大街小巷打点零工,希望将未来两年的学费凑合下去。那时候她过得苦,穿的更是简朴,她遇上萧九龄的那一年,正是她最穷的时候。她那时候人穷,也过得苦闷,小小年纪就愁眉不展,身边没人能帮他,大家都是学生,就是拔刀相助,也能力有限得很。

乌克兰没人会叫陆鸱吻的名字,陆鸱吻到后来也懒得介绍自己的中名字,后头随便给自己起了个‘娜塔莎’,后来还听人说,这词有‘大炮’的意思。其因源自二战时候,姑娘娜塔莎的名字最为常见,为各个兵士的亲密.爱人,后来大炮也成了大家的亲密.爱人,后来就叫大炮娜塔莎。再到后来,陆鸱吻回了国,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叫过大炮,也没人叫她鸱吻了,大家现在都叫她,陆姐。

陆鸱吻离萧九龄远一些,说:“你是姓萧的,再穷也找不上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现在在一个空壳子娱乐公司混,里头都是些三流野模特儿,你说我有什么能耐帮你?我一没钱,二也没柏芝曼玉的美貌,我还能帮你弄死你几个哥哥姐姐,再让你去谋夺家产不成?”

萧九龄仰着头,眼珠子对着天花板,一句话不说。

陆鸱吻突然来了脾气,她说:“是,你是帮了我,是你把我从萧贺手里头捞出来,可你也睡了我啊。咱们两不相欠,我凭什么帮你!”

那一年的冬天,陆鸱吻记得再清楚不过,再过三天,就是她二十周岁的生日。她那时候看上一瓶香水许久,每次去香水店,都穿一件干净外套,再拿试用装喷在袖口,这香水持久,外套若穿上一个星期,那她的袖口就香一个星期。

那一晚,asin的老板说出去帮忙,还有不菲的小费,陆鸱吻被那点钱迷花了眼,她推门出去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数的。先前娜塔莎就说了,那是个中国老板,还笑得暧昧,陆鸱吻再傻,也不会天真到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但女孩子是心存侥幸的,她想,这样有钱的老板,又是在基辅,不可能放着金发貌美还长腿的女人不要,看上自己这样的穷酸中国妹。他们要是想睡年轻的学生妹,哪儿没有,何须到乌克兰才动手?

陆鸱吻想得本也没错,萧贺老头子的确是奔着乌克兰洋妞来的,一是便宜,二是洋妞主动大方不纠缠。

萧贺这老头一辈子爱惜名声,最不愿意冒出流连花丛老色鬼这等新闻,这等新闻就似风流印记,摊上了就是风流病,简直要去看医生。

萧老头嫖归嫖,嫖也要找有素质的,隐秘的,绝不会宣之于口的。所以他更不会拉着三流明星八流网红乱搞一气,萧贺的名言:“那样的女人贪,贪婪写在脸上,看见都倒胃口。”

其实萧贺还有下一句不好意思讲,“那种女人要了钱还要名分,简直是马桶里的阴私货,不照镜子。睡她们一次,就像搅水缸,得不偿失。”

萧九龄就是萧贺的私生子,这儿子是萧贺四十八岁时与一个年轻律师生下来的,那姑娘当时名校毕业,进萧氏企业的时候只有二十七岁。萧贺某次出席总裁会议,那姑娘梳一个马尾,身上穿黑色包裙,偏偏又生的很嫩,萧贺当即开了个玩笑,说:“你成年了吗,我们公司不聘请童工,违法的。”

那姑娘也是有意思,回答说:“公司若是出现这样的漏洞,我是会第一个跳出来制止的,否则总裁先生出给我的人工岂不是白花了?”

萧贺后头同这姑娘单独吃了几回饭,姑娘很幽默,也有教养,懂进退。萧贺摸了她的手,说:“我对你很满意,你有甚么需求,都可以同我提。但有前提,别说要和我结婚,如果你有这个想法,趁早从这张桌子面前走开。”

姑娘留下了,萧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钱?他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姑娘怀了孕,萧贺提出到上海给她买个大宅养胎,姑娘却挺着肚子不声不响去了欧洲。直到萧九龄七岁的时候,她才让萧贺父子见了第一回面。

萧九龄是个漂亮的孩子,他博闻强识,读好,记忆力强,这些优点都随了他名校毕业的母亲。不过他固执,并不听劝,有些一意孤行,这些又似随了他商场上驰骋难驯的父亲。总之萧贺是很想认下这个儿子的,他同姑娘说:“美哉,我想让九龄回香港,让他认祖归宗。”

那年的何美哉小姐,现在的何美哉女士,她问儿子,“你想同pa回去吗?”

萧九龄抿着嘴,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在外头多自由,回去了有兄弟姐妹,样样都要同人抢,我不喜欢。”

何美哉母子拒绝了萧贺的美意,谁知,再见面时,就是何美哉的葬礼。

何美哉死在哈尔科夫,乌克兰境内的一个大农村集团一般的城市,她喜欢那里的一家食物店,在她生前最后一年,几乎日日去吃那里的黑蛋糕,还要一大杯泡沫牛奶。欧洲生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律政俏佳人已经不再纤细盈秀,她腰身大约已经从十七寸成了二十四,但她不节制,她说:“人活着一场,满足了自己就会亏欠他人,你要懂事些,不要既委屈了自己,也亏欠了他人。”

何美哉死后,萧九龄就留在了乌克兰,他上了大学,航空学校,专业是飞机制造。萧贺后头去他学校参观的时候,说:“爸爸什么时候能坐上你造的飞机?”

遇上陆鸱吻那一年,萧九龄研究生毕业,离他母亲何美哉女士去世已经五年了。萧贺坐着自家的私人飞机专程来看儿子,又问候了儿子造飞机的事业进程,两父子吃了晚餐之后,萧贺提议去赌场摸两把。

在那间小型赌场里,算上进出时间统共也没一个小时,彼时萧九龄已经二十五岁,并非青涩少年,已经大约能够揣摩其父的心意。他提议说,“爸爸,不如回酒店休息吧?”

萧贺老头子的眼眸在几个金发妞身上来回的扫,萧九龄叫了这家小型asin的老板出来,老板是中国人,看见萧家老头,恨不能三跪九拜,简直不知应该如何奉承。

萧九龄要开口,老板赶紧附耳过去,小公子低声在老板耳边说了几句,老板便指着那几个洋妞,“莎莎,尤利娅,外头客人需要招待,你们跟着出去一趟。”

陆鸱吻出去,也是老板瞎指的,人家萧老爷指明要洋妞,他见陆鸱吻蠢蠢欲动的样子,一并给指了出去。

谁知,萧贺骨子里还是中国口味,他一见到这位年轻的、长发的、白皙的,略有腼腆的中国姑娘,便给出了最忠诚的评价:“质素还不错。”

萧贺看上陆鸱吻了,身边两位洋妞或有所觉,都盯着陆鸱吻笑。陆鸱吻低头吞了口口水,她有些紧张,在她过去不足二十年的人生经验里,从未想过会与萧贺这样的只存在电视杂志里的顶级富豪有共乘一车的荣幸。

酒店在一家五星酒店,里头暖气袭人,两个洋妞痛快脱了大衣,露出傲人的身骨来,陆鸱吻穿着羽绒服,一动不动。

晨间那年轻男人脱了大衣外套,黑西装里头穿一件贴身的白衬衫,显得他腰肢修长纤细。陆鸱吻低着头,有些脸红,那年轻男人逼近她一步,低头问她:“你不热吗?”

司机已经开好房间,手里拿着房卡走过来。陆鸱吻突然五神聚通,她头一扭,说:“抱歉,我学校有事,我先走了。”

年轻人愕然,他看一眼手表,“凌晨一点十五,陆小姐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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