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可远轻轻眯眼,不知道是远处的风刮得太勤,还是入秋时节,天蒙蒙暗。
“许是天要下雨了。”
高邦媛抬头看看,天色有些阴下来了。
暖英有些踌躇,“十有八。九,看样会下的。”
“下雨,也要走。”高邦媛斩钉截铁道。
“回来时,听俞大人讲,附近几个县都在闹倭寇,他们不敢往府州县闹,偏喜欢劫掠来往的商户,尤其是像高小姐这样,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于可远慢悠悠道。
高邦媛噎了一下,心想这是糟了报应,又下雨,又闹倭,难道真要在这里过夜吗?就是个瞎子都感觉出来,这人心怀不轨……
很快,林清修带着一帮亲兵往于家赶,歪脖子树下,就站着高氏主仆和于可远,一群镖师蹲在墙角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于可远说:“高小姐担心于某图谋不轨,说实话,回来路上遇见这个丫头,我确实藏了这个心思。”
高邦媛不明所以,面皮一抖,往后退了两步。
“见到高小姐,这样的心思更胜方才。”
难道真被自己猜到了?
不,不会的。
镖师还在身旁,况且光天化日之下,他就算再犯浑,没有后台,也不敢这样做吧?
高邦媛又站后一大步,现在离着于可远已经好几丈远了。
于可远抬起手来,将《养生主》翻开,一边读着,一边慢悠悠道:“高小姐与大哥的婚事已然不妥,阿母曾向高家递过消息,奈何迟迟没有回信。我想,高小姐在府上一定是步履维艰吧?”
高邦媛眼神闪了闪,“似乎与于公子不相干。”
“但高小姐,你毕竟是于某认为的,各方面都适合的良配。”
高邦媛惊了一下,细密的汗珠透过锦衫,凉风依旧不能解忧。
“你想做什么?”
“高小姐留在我家一晚,同阿囡睡一屋,我向你保证,一夜相安无事。待明早,高小姐同我回到邹平,待到那里,于某愿凭驱使。”
于可远就说
了这么句,也没再往下说,高邦媛也没出声。
暖英不忿道:“我家小姐尚未出阁,怎么能这样住进你家?被人传出去,坏了名声,你来负责吗?”
于可远轻轻一笑:“高小姐若愿意,这份责任如何不能负得?”
高邦媛脸都青了,“你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于某稍后再答。高小姐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上面的人还不想高小姐寻觅良配,应该与家族产业的分配有关吧?若是这样,我家这个家境,以及我过去的名声,应该是高家最合适的人选。但今日一见,你仍觉得,我这般不堪吗?”
“你想强留我,就已相当不堪。”高邦媛不悦道。
“要下雨了,又有倭寇闹事,若是白天倒还好,你若执意要走,我去求那些亲兵,让他们护送你回县衙。可高小姐真的甘心继续回高家当一个任人愚弄的提线木偶吗?”于可远道。
“你会有这样的好心?”暖英一脸不信。
于可远没有理会,看向高邦媛,“想来高小姐心里明白,我不是那样不堪的人。不瞒你,就在晌午,俞大人第二次向我抛出橄榄枝,要招我入军成为俞家亲兵,但被我婉言拒绝了。”
“俞将军?是俞大猷将军之子俞咨皋?”高邦媛有些惊讶。
“正是。”
“俞将军诚意相邀,你为何不肯?”高邦媛问道。
“国朝官压制武官,若无名在身,撑死当个巴掌大的兵头子,有何趣味?”于可远轻笑道。
“你想读致仕?”高邦媛眼睛微微睁大。
然后摇摇头。
“你这个年龄,就算明年参加县试,后面还有几场大考,一步一道坎,考上举人至少得十年,就算中举,在我朝也不过是些边缘化的官职,一辈子没有出路。说到底,你已经错过了参加科考的最佳年龄,倒不如应了俞将军的邀请,去军营闯荡闯荡,或许还能有些名堂。”
这话倒是不假。
但高邦媛是以寻常人的科举生
涯来推断的,对于绝大多数读人来讲,光是院试这一关,就已经千难万难。套用现代的学历,成为秀才,简直比七八十年代成为大学生还要艰难。像于可远这样的家世背景,出人头地基本是幻想。
但于可远毕竟是于可远,与旁人不同。
讲完这番话,高邦媛回过神,她替别人操什么心?名声正在走高空钢丝,人家如何寻前途是人家的意愿,身上还有一大堆烂事,先顾好自己就行了。
“高小姐这样想,也并无道理。但自古以来,科举考试,一看实力,二看天命,三看关系。于某觉得,实力和关系这两条已然无碍,但凭天命就是。”于可远换了个姿势坐着,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