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已到，大小姐可以回去了。”
“钟橙”的双腿早已跪麻，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了起来。
般若冷眼看着，丝毫没有上前帮扶的意思。
对于丫头们的无礼“钟橙”早已习惯，待觉得好些后，她独自一人走出了须弥楼。
须弥楼位于荣安堂的后院，是定国公府太夫人礼佛的地方。自老国公走后，太夫人就长居于此。因老人家喜静，平日里等闲是不见客的。就连国公夫妇和府里小辈的晨昏定省都是免了的，也唯有在除夕夜才能见她一面。
钟橙是太夫人的长孙女儿，是老人家小儿子的长女，亦是府里二房唯一活下来的人。自父母去后，她就被接回定国公府，安置在了养体轩。因体弱多病兼身有重孝，鲜少出来走动。
说来也怪，太夫人似乎对这位失去双亲的长孙女儿很冷淡。教养之事全权交给儿媳杨氏，这些年来从不过问。可自打前些日子，“钟橙”因风寒大病一场后，老人家似乎转了性，日日都叫“钟橙”来须弥楼陪自己做早晚课，至今已有月余。
说是做早晚课，其实就是在佛前跪香。由丫头在旁看着，跪满一个时辰方能离去。品绿见“钟橙”出来，赶紧上前去搀扶，主仆二人沿着石子路回到了荣安堂正堂的东耳房。
东耳房里早已备好了几样清粥小菜。用过饭后，小丫头又送来一碗冰。品绿熟练地用帕子包好，细心地为“钟橙”敷在肿胀的膝盖处。尽管极力忍耐，“钟橙”还是发出了痛苦的□□。
品绿见状手上的动作立马又轻了些，她小声说道：“再这样下去姑娘的膝盖可就废了...太夫人这是要干嘛呀？”
“钟橙”也不知道。她初来乍到情况不明，能做的唯有顺从与忍耐。她抬手示意品绿隔墙有耳，正巧此时外面有人回话“小轿备好了，请姑娘移步”。品绿赶紧给“钟橙”整理好衣裙，扶着她出门上轿，一行人回养体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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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须弥楼。
太夫人姬氏饭后有吸水烟的习惯。般若一边伺候主子用烟，一边禀告“钟橙”的表现。
“大小姐性子沉闷很少与奴婢说话。倒是让跪多久就跪多久，从未有过疑问。奴婢伺候她一个多月，她也从未打赏过奴婢。”
姬氏吐了口烟问道：“和杉儿比呢，如何？”
般若语带不屑地回道：“说句僭越的话，大小姐不及二小姐万分之一。唯有姿色远在二小姐之上。可惜，是个木头美人。”
哼，能不美吗？当年孔毓莲可是被誉为大胤第一美。有这样的娘，女儿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木头就木头吧，省的像她娘一样是个搅家精。
姬氏满意地点点头，对般若吩咐道：“你去找些消肿止痛的药给她送过去。再找些经给她，告诉她以后不必过来跪经了，安心在养体轩抄经养性。每月需誊抄十卷经，到时由你去取。”
般若称“是”后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姬氏与李嬷嬷两个人。
李嬷嬷上前又添了些烟丝，“这几日，夫人回了两次杨家。昨儿个又去前院房和公爷谈了好久。似乎是与大小姐的婚事有关。”
姬氏将水烟壶重重地摔在了桌上，冷哼道：“孔毓莲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二房也只剩下这么个毛丫头，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前些日子换了橙姐儿的药，如今又来算计她的婚事。她还真以为能在这府里只手遮天了不成？”
李嬷嬷将水烟壶重新递给了姬氏，劝解道：“您先消消气。夫人的心思再多，也要看公爷的眼色行事，咱们公爷又是最孝顺不过的，您又何必与夫人置气呢？”
听人提到了引以为傲的长子，姬氏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她摇摇头叹气道：“不是我说她，做了二十几年的国公夫人，还是这般上不得高台盘。橙姐儿再如何也是我钟家的骨肉，如今出了孝，一副嫁妆打发完事，又何必把事做绝呢。”
李嬷嬷接话道：“虽说夫人有自己的私心，但若能嫁去杨家，已是大小姐如今最好的归宿了。”
“钟橙”连番为父母、祖父守孝七年，如今已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这般年纪，门当户对的姻缘是不用想了。杨家的门第虽比不得国公府，但好歹也是香门第，祖上也曾有过爵位的。
姬氏对此不置可否，她问道：“可知道是杨家哪位公子？”
李嬷嬷回道：“这个老奴哪儿能知道。不过，老奴听说这几日公爷与杨脩公子来往密切。”
杨脩？哼，杨邺那个老狐狸倒也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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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橙”甫一下轿就碰到了刚刚回来的乳母柳妈妈。柳妈妈笑着上前挤开了一旁的品绿亲自去搀扶“钟橙”。
“姑娘回来了，姑娘辛苦了，咱们快回屋说话吧。”
柳妈妈的手死死地拽着“钟橙”的胳膊，“钟橙”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挣扎，顺从地和柳妈妈一同进了正堂。品绿默不做声地也跟了上去。
柳妈妈的女儿品红正在西次间的镜台处描眉画目，听到有人进来了也不出去相迎，直到柳妈妈唤她名字，才嘟着小嘴来到了明间，见到“钟橙”也只是敷衍地福了福身。她刚要坐下时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品绿立马变了脸色。
品绿是后街门儿上宋婶子的干女儿，宋婶子与柳妈妈向来不对付，可谁叫人家的公公是外院的大管事呢。柳妈妈背地里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在明面上为难品绿。可品红却咽不下这口气，不过一个外头买来的丫头凭什么和自己平起平坐？
她刚要给品绿几句好听的，不想却被柳妈妈打断了。“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和姑娘说。”
娘的话她自然不敢不听，品红狠狠地剜了品绿一眼，气呼呼地走了出去。品绿冲“钟橙”福了福身也跟着退了出去。
见屋子里没了外人，柳妈妈彻底松散了下来。她得意洋洋地落了座，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杯茶，细细地品了几口，方才慢悠悠地说道：“刚才啊，是夫人将我叫了过去，为的是姑娘的婚事呢。”
她故意停下，等着“钟橙”开口问。谁知，“钟橙”木着一张脸，不悲不喜地看着她，一点想知道的欲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