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就不是这新渝城柳举人的正妻,柳家的当家主母?”柳太太更是被气的心口疼,厉声喝道。丫鬟吓得不敢再劝,垂手侍立。管家娘子已经重新回来,见状只敢小心翼翼上前道:“太太,苏家的小丫鬟已经打发回去了。”
柳太太挥手示意管家娘子下去,丫鬟也退出屋内,柳太太看着阳光照进屋内,泪又缓缓落下,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先是沈家抬举一个妾,让她出来应酬接待,竟没人阻拦,再是新任知县,娶的妻子,堂姐竟然是为人妾的,也没人嘲笑。说来说去,就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柳太太在那自怨自艾,惠儿已经回到县衙,和茭娘说了来柳家的话,最后还举着柳家的赏钱道:“奶奶,柳太太出手果然大方,一打赏就是一两银子。”茭娘嗯了一声:“既然是赏你的,你就收着罢。”说着茭娘抿唇一笑:“你说她出手大方,就是说我小气了?”
惠儿晓得茭娘和自己开玩笑,也不放在心上,大大方方地道:“奶奶又说玩笑话了,别人再大方,也比不上奶奶对我的好。”茭娘啐她一口:“呸,才来了这么几天,就学的这样油嘴滑舌了,下去吧。你问问他们,算着日子,还有几天会从苏州赶回来?”
刘三嫂正好进门,听到这话就笑了:“奶奶这是说玩笑话呢,苏州离这,也有几千里地呢,就算他们是飞毛腿,这会儿也到不了苏州。”茭娘叹了一声:“我啊,是想爹娘了。”
刘三嫂把手里的炭口袋放在地上,用火钳夹着炭往里放,拨一下火也有些感慨地道:“谁不想呢,我也想呢,不过等到大爷这一任任完,到时就可以回苏州了。”茭娘却没有笑,抬眼看向外面,这一任任完,也不知下一任在哪里?若是一直在外任官,这边是团圆了,和爹娘,却是长久见不到面了。也不知他们惦记不惦记着自己?
茭娘的信到苏州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柳氏让人在屋里坐着喝茶,就让迎儿感觉去叫吴能回来。吴能正在铺子里给人称东西,听到迎儿说茭娘送信回来,手一抖差点把称都掉在地上,急忙把秤交给伙计,就要往里面走。
那客人也是熟客,对吴能笑着道:“你女婿已经做了官,你们两口又是一个独女,这会儿就该跟女儿女婿上任去,坐在任上享清福才是,哪还来和我们拌这些?”吴能心里焦急要知道女儿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对客人一拱手:“哪有这个道理,亲家母跟了去,我们再跟去,那成什么了?再说我们两口都还动的,赚些银子糊口也是平常。”
客人见吴能焦急,也就没有多说,吴能快步走进堂屋,那送信的人已经放下茶碗站起身,指着桌上的东西道:“这些是些土仪,太太奶奶吩咐送来的。”吴能也不去瞧那些礼物,只焦急地问:“说还写来了信,信在哪里?”
送信的人把信从怀里拿出,吴能几乎是一把抢过,觉得这样有些急迫的他对送信人笑着道:“远来辛苦了。”送信人急忙道不辛苦,吴能这才拆开信,读了一遍面上喜色顿现,正要喊柳氏就瞧见送信人还在那里,忙对送信人道:“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送信人自然不会反对,吴能拿着信欢喜地走进屋里,柳氏已经站起身:“信上到底说什么,茭娘到底好不好?”吴能把信纸交给妻子,满是感慨地道:“好呢,当然好,不过更好的是,茭娘已经有喜了。”
有喜了,自己就要做外祖母了?柳氏飞快地往信上扫了一眼,眼角就有眼泪,吴能惊讶地瞧着她:“你这是怎么了?”柳氏擦掉眼角的泪,对吴能道:“总觉得茭娘还是孩子,怎么这会儿,就要做娘了。”
吴能了然地拍拍妻子的肩,接着感慨:“其实,我们茭娘,也不小了,都二十了。”柳氏微带不满地看向吴能:“什么不小了,还小呢,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孩子。”吴能忙又劝柳氏几句,柳氏这才收起感慨,和吴能商量着怎么写回信,好让人送去江西。
这送信也要等到过完年了,不过茭娘有喜的信,很快来往密切的人家都晓得了。苏二嫂更为高兴,还赶着做了几件小衣衫,说好让送信的人一块给自己侄孙带去。柳氏也选了好布,给茭娘做,给孩子做,就算再赶,这针线的脚一点要做的很匀净。
吴大伯母也知道茭娘有喜的事,她听了也没多高兴的,只鼻子里哼出一声:“茭娘这样性子,我觉得,就像她娘,必定只有生闺女的命。”吴大伯在那垂头丧气,柳素有喜的时候,他们也是很高兴,只要生个男孩出来,长大科举做了官,柳素就能做老封君了,到时自家也能沾些光。谁知柳素生了个女儿,这让他们大为失望,从来庶出儿女,虽然都要认嫡母那边为外家,可儿子长大后自立门户,也要孝敬亲娘,亲娘这边的亲戚,自然也要照顾。
可女儿呢,就算出了嫁,也是认那边为娘家,孝敬亲娘都没多少指望,更何况是照顾亲娘这边的外家?这会儿吴大伯听了吴大伯母这话,眼又亮了:“说的是,等茭娘生下女儿,一直只生女儿,我瞧着,他们还怎么高兴?”
吴大伯母也点头,望向远方,真巴不得茭娘立时生个女儿出来,好好的下下吴能夫妻的脸面。
吴能夫妻的信到新渝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了,那时茭娘的肚子已经凸起,苏母心疼媳妇,让茭娘不要动这些针线,亲自给没出世的孙儿做贴身的小衣服还有包被褥子这些。茭娘见苏母在那日夜都做,想自己拿些来做,都被苏母嗔怪:“你平常既要照顾他,又要和人来往应酬,我别的帮不了你,这会儿给你做些针线,你还觉得过意不去,这就不像话,没把我当一家子了。”
既然苏母这样说,茭娘也不好再推辞,只能告诉小丫鬟们,要她们记得夜里催苏母早睡,早上不要催苏母起来。这会儿见随着信到的,还有一大包各色衣服,茭娘读完信,又打开包袱,放在上面的是苏二嫂做的,下面的那几件,一眼就能瞧出是柳氏的针线。
茭娘拿出一件柳氏做的衣衫,见针脚细密,上面连一个线头都寻不到。也不知自己的娘在做这件衣衫时候,检查了多少时候。茭娘忍不住把衣衫抱在怀中,仿佛这样能感受到母亲的手臂,如同年少时候一样,可以偎依在娘的身边。
苏桐走进,见茭娘抱着那件衣衫眼角似乎有泪,低头一思索就明白了妻子在想什么,上前搂住妻子的肩,语气努力显得轻快:“我瞧瞧,岳母做了什么样的好针线,让你这样抱着不肯放手?”
茭娘抬头瞥丈夫一眼,这才把衣衫放下,整理起来:“你也别来打趣我。”苏桐拉住妻子的手:“我不是打趣你,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岳父岳母,把你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让你不能时时归宁。”
“都说嫁鸡随鸡,我……”茭娘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桐拥进怀中:“这样的话,以后别说了,我们是夫妻,你心里难受,想岳父岳母,我都知道。等到今年年底,我遣人去把岳父岳母接来,你觉着如何?”
这样可以吗?茭娘抬头望向苏桐,接着有些迟疑地:“这样,不知婆婆会不会……”
“你瞧,你才怀了这个孩子,怎么就觉得不像你了?”苏桐把茭娘搂的更紧一些:“娘能生下我这样聪明能干宽厚的儿子,自然娘也不是那样小气人。”茭娘一拐子拐在丈夫腰间:“怎么,说的你十全十美,就显得我小气了?”
苏桐也笑了:“你不小气,你怎么会小气呢?你只是怀着孩子,未免有些伤感。茭娘,我知道岳父母只有你一个独生爱女,就算你没有说,等以后我也要奉养岳父母的。”茭娘嗯了一声,靠在丈夫怀中,肚里的孩子也轻轻一动,茭娘笑的更加甜美。
八月十九,刚刚过完中秋不久,天上的月亮只缺了一小个角,茭娘肚腹疼痛,稳婆早已请好,见茭娘发动了就忙把茭娘扶进已经准备好的产房内,天将白时,产房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过了些时,稳婆抱着孩子走出,对等在那的苏桐和苏母行礼:“生了个千金。”
苏桐已经接过襁褓,仔细看起女儿来,小小的女婴还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可瞧在苏桐眼里,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美丽的孩子。他笑的都合不拢嘴了,把孩子交给苏母:“娘,您也来抱抱您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