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伯这一天和送信人足足商量了一天,等回到家时,都快是掌灯时分了。吴大伯母正看着厨子收拾东西,见郑大伯进门,吴大伯母就狠狠地剜了吴大伯几眼。吴大伯没有理会自己媳妇,趔趄着脚往屋里走。
吴大伯母见他醉成这个样子,心里全是不悦,上前就要跟着进屋。眼溜见厨子正把一块剩下的骨头放进担子里。
吴大伯母上前一把抢下那根骨头:“这可是我家的,你可不能带走。”
厨子有些不满:“从没见过这么克扣的主家,从来出来做厨,除了银钱之外,剩下不多的东西,不都是要给我们带走?”
吴大伯母顺手就把那根骨头用围裙裹起来,高声武气地瞧着厨子:“一天三钱银子,这还不够?还要这些东西,你倒不如去抢?”
吴大伯在堂屋里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解解渴,还想进屋躺一会儿,听到外面郑大伯母和厨子在那高一句低一句地嚷起来。郑大伯无奈走出堂屋,对厨子:“银子既然给了,你也快些拿起你的东西走吧。”
厨子把担子挑在肩上往外走,边走边嚷:“果然不愧是一对,这样克扣,我的价钱,从来都是五钱银子一天的,因着媒婆左说右说,我才给你们家三钱银子,给的银子还不是细丝银子,拿出去银店里面,只怕连二钱七都不够。”
吴大伯母那吃得住这些言语,又要追出门。吴大伯拦住他:“罢了,罢了,下回有喜事,不叫他就是。”
说着吴大伯就打个哈欠,吴大伯母转身直勾勾地望着吴大伯:“你今儿一天到底去哪了?媒婆还问呢,倒叫我一个女人忙里忙外,我只好说是你舍不得嫁闺女,这会儿又是去哪里灌丧了黄汤?”
吴大伯想解释,但这事本是机密,况且又怕吴大伯母把这事泄露出来,掩饰地道:“没有什么事呢,不过遇到个熟人,死劝活劝非要我去他家喝他喝一杯,这才……”
吴大伯母往地上吐口吐沫:“呸,你当我是傻子?你今儿嫁女儿,个个都晓得,哪有人会这样不知趣,留你在家喝酒?”
吴大伯被揭破谎话,眉头一皱:“你不信就算了,这闺女嫁出去,过两天你也该去瞧瞧,若有什么东西,也好拿回家来,帮衬着家里。”
说到去别家拿些东西回来,吴大伯母就暂且把这心事放下,对吴大伯点头:“女儿临上轿前,我叮嘱过她了,她说晓得了,我们养的女儿,你还不放心?”
吴大伯咂下嘴:“但愿女儿在陈家得宠,到时陈老爷也能在这事上……”吴大伯母耳朵尖听到了,伸手去扯吴大伯:“这事,什么事,你快说。”
吴大伯把妻子的手甩开,打着哈欠进屋:“等以后你就晓得了,但愿啊,这件事,平平安安地过了。”
吴大伯母哪是这样容易被忽悠的,跟着丈夫脚迹进屋就在那盘问,不管吴大伯母怎么盘问,吴大伯只是不肯告诉她实情,用被子蒙住头睡觉。
吴大伯母虽然厉害,也晓得自己丈夫真要不说,自己是问不出个究竟,也只有收拾睡觉。两夫妻这一晚都没睡着,吴大伯是想着到时兄弟回来,自己要怎么过了这关。吴大伯母却想着会不会吴大伯在外面有了外心。
吴大伯母辗转反侧,天刚亮吴大伯就起床梳洗出门了。吴大伯母更感奇怪,索性跟在丈夫后面,吴大伯走了一段路,回头瞧着吴大伯母:“你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地在家照管,跟我出来做什么?回去罢回去罢。”
吴大伯母虽停下脚步,面上神色可一点不好。吴大伯跺脚叹气:“哎,你啊,真是妇人之见,我是要出去做正事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快回去快回去。”
吴大伯母无奈只有转身,走出一段见自己男人已经拐过小巷,吴大伯母左思右想,想到昨儿吴大伯拿了柳氏做理由,眉头皱紧一些,索性去问问柳氏。
昨夜茭娘在那问柳二爷见识,差不多问到三更时候,柳氏在旁边做针线相陪,好容易才劝的女儿去睡。
因睡的晚了些,起的也晚了点,吴大伯母到的时候,柳氏母女还在梳洗。听迎儿说吴大伯母到了,柳氏的眉不由一皱,原本想着总要过上些日子,吴大伯母才好意思上自己家的门,谁晓得这才几天,吴大伯母就上门来了。
茭娘放下手中的梳子,对柳氏撅起唇:“娘,别让她进来,她啊,就不是什么好人,就该一顿扫把打出去。”
柳氏嗔怪地瞧茭娘一眼,站起身往外迎接去了,茭娘放下梳了一半的头发,凑到窗前往外看。
迎儿已经叫一声:“姐姐,你还是快些梳头吧,不然等会婶婶进来,又要说你了。”茭娘拿过梳子,在那梳头,但耳朵一直贴着窗子,想听听吴大伯母到底要和自己娘说什么。
迎儿在旁瞧的好笑,用手捂住嘴不敢笑出来,柳氏已经叫迎儿倒茶,迎儿答应着走出去。
吴大伯母和柳氏已经在堂屋里各自坐定,吴大伯母环顾一下这十分熟悉的屋子,又瞧一眼迎儿:“迎儿也这么大了,记得刚到你家时候,也才八岁。”
柳氏心里虽不想理吴大伯母,但面上总要应酬下,而不能像茭娘说的一顿扫把赶出去。敷衍了几句就对吴大伯母道:“昨儿侄女出阁,你也晓得我们家里的情形,故此没去,还望嫂子莫怪。”
吴大伯母听出柳氏话里故意在刺自己,但她向来脸皮厚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微笑着道:“素儿毕竟是去做妾,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办,况且当天还因为媒婆的事,让你们茭娘受了委屈,我本该来陪不是的。”
柳氏不由往吴大伯母面上一望,见吴大伯母虽然一脸假笑,但竟还透着一点真挚。这倒难得,但柳氏和吴大伯母做妯娌日子久了,晓得吴大伯母是个不会做面上工夫的人,心里只怕又憋着坏主意,因此打着十二分小心回答了。
茭娘已经梳好头,贴在那听柳氏和吴大伯母说来说去没说到点子上,索性掀起帘子就走出去,也不叫吴大伯母,只对柳氏道:“娘,我饿了,不晓得陈婶婶做好早饭没有。”
吴大伯母正要和茭娘打招呼,见茭娘这样那张脸上现出一丝不悦。
柳氏已经轻叱茭娘:“没瞧见你大伯母在?要吃早饭,自己去厨房去。”说着柳氏就对吴大伯母:“嫂嫂,你侄女年纪还小,你别放在心上。”
柳氏都这样说话了,吴大伯母还能怎么说,脸上的假笑更虚伪了三分:“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和个孩子计较?”
茭娘正好走出堂屋门,听到吴大伯母这话,停下脚步对吴大伯母故意做个鬼脸。吴大伯母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茭娘已经蹦跳着往厨房跑去。
茭娘刚走出一步,见柳二爷从厢房出来,茭娘忙停下脚步对柳二爷打招呼:“舅舅早,舅舅今儿起的晚些,早饭是想吃粥还是吃面?”
柳二爷对茭娘微笑点头:“到了苏州,自然是要吃面的。还要吃鳝糊面。”
茭娘哎了一声,就往厨房跑去,茭娘和柳二爷的对话传进吴大伯母耳里,吴大伯母的脸未免又黑了三分。
柳氏面上笑容不变:“姆姆这一大早过来,想说些什么?”
这一问倒把吴大伯母的思绪给叫回来,吴大伯母想了想才开口:“昨儿呢,你侄女出阁,你大伯子呢,说家里只有这么几个人,不来不好,说来请你和茭娘,谁知你们硬是没来。”
“哦!昨儿大伯并没来。”柳氏并不想和吴大伯母绕关子,轻描淡写地说出。吴大伯母的眉头皱的更紧:“那他去了哪里?好婶婶,你告诉我罢。”
“姆姆这话好笑,我自己的丈夫都不晓得去了哪里?这会儿,姆姆倒问姆姆的丈夫去了哪里?”柳氏是不大相信吴大伯母不晓得内情的,有心试探。
吴大伯母眉头皱紧:“婶婶,叔叔不是去了江西,然后有人传信来,说叔叔不幸在路上生病,客死异乡?”
“是啊,话是这么说的。”柳氏望着吴大伯母:“信呢,大伯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总是我的男人,我总要把他的尸骨寻回来,因此想让我哥哥明儿一大早就出门去江西呢。”
吴大伯母点头:“我听苏二嫂说了,哎,这事,谁也不想遇上。
这话让柳氏狐疑,难道吴大伯母真不晓得内情,柳二爷已经踱着步子走进,小户人家,也没那么多忌讳。柳氏为他们各自做了介绍,彼此见过礼后也就坐下。
吴大伯母倒先开口:“要去江西寻叔叔,还劳烦舅舅了。”
柳二爷这会儿的惊诧和柳氏是差不多的,不过柳二爷面上也没露出来,只对吴大伯母微笑:“若能寻到实信,妹夫好好活着,那就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