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一阵,已是明月半天,道路模糊,聂熙放慢了马蹄,缓缓道:“先到这里。你歇一阵,等药力过去,我们再分道。”他翻身下马,随即把聂暻抱了下来。
山风强劲,聂暻冷得哆嗦了一下。虽然竭力运气,化功散的药力还是没过去,他只能摇摇晃晃站直,竭力离开聂熙的护持。
不知道是不是心寒的缘故,聂暻觉得聂熙的手冰冷刚硬,带着很勉强和忍耐的暗示,令他绝望羞辱得几乎窒息。
聂熙居然也不扶他,只是静静凝视着兄长,面无表情。两兄弟都沉默了,一时无言以对。
风过处,卷动聂暻身上胡乱包裹的长袍,现出一截肩膀和小腿,雪白得刺眼,带着异常的情色和凄迷之感。白梅的香气又若有若无地飘散着,像是某种绝望的气息。
聂暻想了一会,慢慢说:“你直到最后才出手,是报复我当日对你做的事情。是么?”明知道答案,本来不该问,却忍不住问了。
聂熙静静道:“怎么?”他轻咳一下,脸上还是那么淡漠的样子,让聂暻看着觉得想发狂。
他哆嗦一下,忍住心头碎裂般的感觉,慢慢又说:“原来你这么恨我……我只是不明白……你早就知道我是靳如铁了,为何不揭穿?”
聂熙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冷冷道:“问这个做什么?”
聂暻颤声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二弟。”他勉强忍住屈辱之感,断断续续说完这番接近情话的言语,心里十分厌恶自己。
自取其辱,明知道他会怎么回答,为何还要问,为何不能死心。
真可耻。
可就是那么绝望地期待着,只一句话就可以从死地里还魂过来,只等一句话。
聂熙侧着脸,微微闭上双目,半天不作声。某个瞬间,聂暻甚至怀疑他不像个活人,而是没有生命力的石像。
聂暻便又说:“二弟!”
终于,聂熙慢慢转过头,凝视着兄长的眼睛。
月色如纱,聂暻看清了他的眼神,心头一颤。那是一双冰石般的眼。
“你以为我会说什么?哥哥。什么都不是。你杀了父亲,杀了林原……哥哥……你指望什么。”聂熙终于开口了,一句句,如刀锋般刺入聂暻心头。
“我要对你心软,我便是疯了……你就等着我发疯……不,哥哥,你不要做得这么伤心。我决不心软——”他一字字说着,只是声音越来越颤抖得厉害,便带着些声嘶力竭的意思。
聂暻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种麻痹的感觉从头顶慢慢蔓延到全身,世界在那个刹那似乎是彻底死了,一时间灵魂飘飘****,好半天才想清楚现在在干什么。
他面色煞白,定定看了聂熙一会,勉强笑笑:“当然……你不用发疯……从来只是我发疯……你一向清白无辜得很,都是我胡思乱想,痴心妄想……你放心,我会离你远远的,你绝对不用发疯——”
他摇摇晃晃退了几步,中毒后身子无力,被枯草绊倒一下,腿上磕到一块大石头,顿时破皮流血。聂熙手一动,忍着没来扶他,聂暻也不看弟弟,闷声不吭爬起来。
山风更狂,聂暻身上长袍猛然分张,**的身体几乎遮掩不住,一下子暴露在溶溶月色下,在黑暗中泛着玉器似的光泽。聂熙如避蛇蝎,急忙转过头。
聂暻看在眼中,心里一阵刺痛。聂熙大概以为他故意勾引自己吧……堂堂皇帝,竟然狼狈至此……
他发抖的手胡乱裹紧长袍,碰到大腿,觉得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腿上有明显的淤青。聂暻忽然想起来,这是杜见羽用手使劲**的结果。聂暻一阵反胃,几乎呕吐。
想着聂熙就在旁边冷冷看着自己如此屈辱不堪的模样,聂暻忍不住格格一阵颤抖,大叫一声,忽然抓起地上一块石头,拼命往身上刮……
杜见羽留下的那些印记全都要刮掉,那些可耻的淤青,一个君主还能经历怎样的羞辱!
聂熙见他伤得自己皮肉出血,一惊喝道:“作什么?”猛然冲上来夺走聂暻手里血淋淋的石块。聂暻中毒后力气不济,被他冰凉汗湿的双手牢牢困在怀中,一时间动弹不得,厉声道:“放手!”
聂熙一愣,冷冷道:“不成。”
聂暻恨得发狂,嘶声道:“以前是我痴心妄想,我已经不妄想了,你还待怎么样?你羞辱我还不够么?放手!”
聂熙不回答,牢牢扣着他。聂暻手上的血一滴滴流下,聂熙看在眼中,瞳孔微微收缩,半天才说:“这么自损……你疯了?”
不知道是化功散的药力还是别的缘故,聂暻的头有些晕眩,世界的一切看出去都是模糊飘**着的,只有地狱的火焰灼热地烧着他的心。
“我疯了么?”他忍不住喃喃自问一声,忽然大笑起来:“是啊,早就疯了!聂熙,十年前,你说梅花不如聂大郎的时候,我就疯了!”
聂熙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喃喃说:“梅花不如聂大郎……你竟然还记得……”他迷雾般的眼睛掠过一丝恍惚,随即被狠狠按了下去。他身子晃了晃,冰冷的双手流下更多的汗,犹如一对没有生命力的铁钳,狠狠扣着聂暻。
聂暻恨极了他朦胧薄情的眼神,觉得满腔子的血都成了一地惨淡疯狂,什么忍耐克制、帝王之道,都到了九霄云外,咬牙切齿地说:“很好笑是吧?这么多年……我……一直疯着……笑吧!笑吧!我——我——”
眼前一暗,他的嘴忽然被聂熙冰凉颤抖的双唇狠狠堵住。
聂暻耳朵嗡然作响,刹那间晕眩了一会,觉得整个人都窒息了,摇摇晃晃几乎倒下。他随即清醒了一点,便拼命挣扎。
“放手!你要干什么?”
“不放。”聂熙还是牢牢抓着他,两人贴得太紧,聂暻甚至觉得被他冷冰冰的身子冻得发抖。
“羞辱我……很好玩么?”聂暻狂怒的话语猛然被聂熙用嘴吞了下去,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几声喘息。
铁钳般的双手还是牢牢扣着他的身子,聂熙用嘴咬开他的长袍,近乎粗暴地亲吻着他的每一分每一处。杜见羽留下的每一个印记,都被聂熙霸道固执地用唇舌一一盖了过去。
聂暻恍恍惚惚,似乎掉进了火山,又觉得全身都在冰河中,他不知道命运的狂风要带来什么,又要吹走什么。一身都是火焰,一身都在激流……
很痛恨这种处境,可这个人是聂熙……这个人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