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过了宋将军的法事,转眼八月,正是谢莫如的生辰。这次谢莫如生辰收到不少贺礼,家里这份儿自不消说,衣裳首饰按例,谢太太给她的都是上上等,另外如三老太太府上、枫二叔府上亦有礼物以贺。再者,李樵李宣兄弟也都备礼物,不过,两人是分开送的。另外,江行云与谢莫如交好,就更不必说了,让谢家意想不到的是,南安侯府也打发人送了一份寿礼。
为此,谢太太特意问谢莫如是不是跟南安侯府有什么交情,谢莫如想了想,“我认识的人,太太也都是知道的,并未与南安侯打过交道。”
这是实话,哪怕谢莫如相对于谢莫忧在交际上自由许多,但谢莫如来往什么人,都是经谢太太这里的,并未有逾礼之处,南安侯这个,不要说同谢莫如,便是同谢家都只是点头之交。如今这突然打发人给谢莫如送贺礼……
南安侯这寿礼,送的谢太太百思不能解。谢太太在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南安侯用意时,不禁迁怒,深觉南安侯这不是给谢莫如送寿礼,分明是给她送烦恼来着。
倒是谢莫如看得开,谢莫如收的礼多的,南安侯这个,她根本未放心上,她在想着,十月江行云出孝,她要备什么礼呢。
父母过逝,按理是三年的孝,不过时人向来按二十七个月算,故此,到十月,江行云正式出孝,三老太太还张罗了两出小戏,宴请亲戚朋友过去吃酒。谢太太带着小姐妹二人也去了,江行云一身玫红镶银鼠边儿的长裙,这裙子并不算稀罕,哪怕料子绣工皆出众,但谢家官宦世家,族中姑娘们也都穿得起,只是,这样一身平常衣裙穿在江行云身上似乎也带了些许不同。衣裳寻常,穿衣裳的人太不寻常,江行云的美貌,两年前就给谢莫如留下深刻印象,如今隔两年多再见面,更是惊为天人。
谢莫如不吝赞美,“今见行云,方知美人。”
江行云笑,“可惜莫如你没见过我父亲,我父亲才叫美貌。不过,听说祖父相貌,更在父亲之上。我算是寻常的。”
三老太太在一畔点头,“这倒是,咱家人生得都好,你祖父相貌更没的说。现在外头人要说哪家孩子生得好,我一瞧,不要说你祖父,就是跟你爹当年也没的比。”一转眼,兄弟都去两年多了,三老太太虽仍有些帐然,到底不会在这种场合哭天抹泪儿,反是想到自家人的美貌,颇是自得。
谢燕插句嘴,逗她娘开心,“娘,外祖父这般好相貌,怎么没传给你,也没传给我。” 这话也只有亲闺女说,当娘的才不恼。
“是啊。”三老太太琢磨片刻,道,“这个相貌啊也挑人,传男不传女。”
谢燕笑,“我不信,你看行云生的,这模样,在帝都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哪。”
“差远啦。”三老太太道,“你们哪里知道什么叫美人呢。”
这话叫人听的,哪怕亲闺女谢燕都有些无语,倘江行云再不算美人,她们这些人算什么,她娘的相貌,长的还不如她呢。
另一畔,江行云与谢莫如已在含笑说话。
谢枫之妻苏氏不着痕迹的瞧一眼,让闺女谢静一道过去跟姐妹们说话去了。
江行云能跟谢莫如相谈甚欢,那也非等闲角色,起码这两年断断续续的手来往,谢莫如就觉着,宋家血脉出众是毋庸置疑的,唯一的例外怕就是三老太太了,这位老太太不论从相貌还是从智商来讲,都好像是宋家血统的劣质品组合。
江行云见谢莫如不大动筷子,就知姑妈府上的饭菜怕不大合谢莫如的口味儿,笑道,“待我的宅子收拾好,请你去尝一尝西宁的风味儿,与帝都大有不同。”
谢莫如道,“我吃过一次水煮羊肉,鲜且嫩。”
“果然有品味。”江行云生在西宁州,长在边州,对家乡感情深厚,见谢莫如喜欢她家乡食物,十分欢喜,道,“帝都人喜欢把羊肉炖得烂烂的,加上糖与秋油,炖到入口即化,也很好吃。不过,这样烧出来的羊肉有些腻,吃上一两块就饱了。倒不如水煮羊,吃一两碗都无妨,也不用担心不好克化。”
谢莫如打量着江行云,深觉人不可貌相,江行云与她同龄,吃一两碗羊肉的事肯定是在来帝都以前了,就算碗比较小,对于现在的江行云,那也是相当了不得的饭量了。江行云道,“这可不稀奇,我们那边儿女孩子也经常骑马出门,饭量比帝都的闺秀大,故此休格结实。”
江行云的确不是纤弱美,不过,要说结实,她也绝对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类型。江行云身量修长,她长谢莫如两个月,个子较谢莫如高小半头,发育的也早,如今十三岁已有些玲珑之意,更兼她生得皓齿朱唇,艳光照人,绝对是美到没有朋友的那种。因为但凡哪个闺秀在她身边儿一站,瞬间就给比的黯淡无光。譬如谢莫忧,她就不爱同江行云坐一起,一则她跟江行云不大熟,二则江行云比她美一大截。诸女之中,也就谢莫如浑不在意,谢莫如虽比不得江行云美貌,但谢莫如天生一股冷峻风范,与江行云坐一起,气场毫不逊色。再有一个喜欢江行云的就是苏氏之女谢静了,谢静年方八岁,年纪还小,喜欢美人。再者,谢静跟谢莫如比较熟悉,她自小就常随其母去尚府走动,谢莫如时常关照她。故此,在两人面有比较敢说话,谢静想了想,说,“江姑太太,我吃饭也能吃一碗。”
江行云颌首,“那也算不错了。吃饭么,吃饱才好。”
谢环体态微丰,闻此言嗔道,“这话啊,也就小姑姑你这种吃不胖的人能说一说了。”
江行云道,“我又不瘦,再说,阿环你也不胖,听我的,别去羡慕那些风一吹就倒的美人儿,她们该羡慕你才是。”
谢环论年岁还长江行云两岁,只是辈份矮江行云一辈,因江行云辈份奇高,谢环不好驳她的话,于是吐槽,“羡慕我啥,羡慕我肉多么?”
江行云笑,“楚王好细腰,后宫多饿死。想来彼时楚国以纤细为美,到唐时,又以丰润为美。美丑何尝有一定之规,自己觉着美,就是美了。”
谢环到底不以为然,心说,人家都袅袅娜娜,飘飘欲仙,就我脸圆体丰,这能是美么。江行云不再多说,在她看来,谢环不只是胖瘦的问题,谢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儿。当然,这也许跟谢环开始议亲有些关系。
江行云转而换个话题,与谢莫如说起她新置的宅子来。甭看江行云家里没啥人了,宋家却是两代人镇守西宁关,宋家只是人丁零落,至此只余江行云一脉,并非家业败落,故此,江行云手里家产不少,她带来的人也多,先时安置在离三老太太府上两条街的一处宅子,如今经两年努力,江行云把三老太太府旁的一处五进大宅高价购得,要知道,官宦有官宦住的街区,如三老太太这府上吧,周围也都是做官的,不是差钱儿或者有什么打算的人家儿,自己个儿住的好好儿的,如何会愿意出售房产。江行云的脾气,她可不是林妹妹,让她寄人篱下,她不舒坦。当年初来帝都,地头儿生疏,不得已寄住在姑妈家,如今父孝守完,她毕竟是宋家血统,手里有大把银钱,人亦不傻,知道即使搬出去,以后也少不得跟姑妈家多走动的,住的远了,不合适,可住在谢家,她不舒坦。故此,费了许多力气硬是买了与三老太太府相邻的宅院。
三老太太听到江行云说这事儿就满腹牢骚,翻个白眼道,“我这家里盛不下她啦。”
江行云一笑嫣然,“没事儿,我宅子可是给姑妈预备了好院子,一准儿盛得下姑妈。”
这两年间,三老太太没少蒙侄女指点政治智慧,早给江行云降伏了,闻言并不恼,反是乐,指着江行云笑,“你就淘吧,还拿我这老婆子打趣。”
谢莫如望向江行云,看来江行云在谢家已是如鱼得水,三老太太都给她哄傻了。
江行云微微一笑,捏起酒盏对谢莫如示意,两人饮了一盏。
另一边儿,三老太太与谢太太、苏氏道,“就是隔壁李大人府,给这丫头买下来了,也就隔了一堵墙,不然我再不能放心她出去住的。”
谢太太道,“好在住的近,婶子多照应行云些,想来亦是无妨的。”又叮嘱江行云,“行云一个女孩子,多安排些仆婢,人多也热闹。”想着江行云这等性子,宋家也是当朝名门,哪怕现在家里没啥人了,忠心的仆从总还有的。不然江行云也不会说自己出去住,小小年纪就要自立门户,这是个要强的丫头。
苏氏亦道,“是啊,要是人手不够,就买一些,倘买人手,定要寻名声好的官牙。”两人皆是当家理事的老手,当即提醒了江行云不少事。江行云对这些倒不算陌生,无他,她娘去的早,自懂事起,内宅的事她爹就让嬷嬷教她打理了,边州民风开放,就是外头的事,江行云也打过交道。不过,对于谢太太主与苏氏的善意,江行云还是颇为感激的认真听了。
她无父无母,家业已是凋零,人情冷暖早已见过,自知好与歹。
江行云颇有交际本领,哪怕因相貌过于出挑不容易交到同龄朋友,长辈们对她的印象却是不错,任何时候,自强的人总是更容易得到他人尊重。
故此,只是三老太太府上的一场小宴会,谢太太苏氏都坐到下午将晚,方带着孩子们起身告辞。
谢太太回家时犹赞,“行云这孩子,委实上进。咱们不是外人,你们好生相处,做好朋友。”谢莫如与江行云的关系融洽的三老太太都有些不解,按理俩人也没怎么见过面,平日里偶然打发下人互送些东西是有的,但也不至于一见如故吧。当然,这是三老太太的心底之谜。至于谢太太这话,明显是提醒谢莫忧的。
谢太太是觉着,江行云哪怕无父无母,但自身性格不错,素质也足够出众,又有这样罕见的美貌,这样的女孩子,生来就带着光芒,让她泯然众人,太难。
这样的人,不交好都是一种浪费。
至于谢莫忧有没有听懂谢太太的暗示,谢太太并没有错过孙女眼中的复杂,不禁一笑,漂亮的女孩子总是好强些的。当然,谢莫如的相貌也不差,不过,谢莫如明显已不能用相貌来做为基准来评判,谢莫如是另一种人,评判谢莫如,当另有准则。
今日见到江行云风采,谢太太心情不错,哪怕人家姓江不姓谢,但见到一个不错的女孩子,总能令谢太太心情愉快。
一样愉快的还有苏氏,苏氏听着闺女叽叽喳喳的说着宴会上的事,其实母女俩都去了,但孩子的眼睛与大人是不一样的。谢静第n次夸江姑太太生得好看,接着又跟她娘商量起江姑太太暖宅酒她送什么礼物,苏氏心下颌首,三岁看到老,女儿的资质并不算出众,不要说谢莫如的城府手段,生在富贵家未经风波,怕也没有江行云的坚韧能干,不过,近朱者赤,跟出众的女孩子多在一处,一样能有良好的影响。
嗯,既如此,江行云的暖宅礼就得用心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