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在做有意义的事,广积粮,高筑墙,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青州的百姓们尽可能的存活下来,你们没有错……可是、可是我就是心里难受啊,宁宁,你去城外的难民营里看过吗?”
宋安宁摇头。
她没有去。
不是没想过去,只是不敢去。
她怕她一去了,就会忍不住心软。
她怕她会跟二哥一样,觉得自己太过狠心,那些人已经求助上门了,可她明明手握钱粮,却非要见死不救。
宋行之的眼泪从眼眶里滴落下来。
“他们好惨,真的好惨啊……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也被吓住了,我小时候是孤儿,在街头行乞,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是父亲母亲怜悯我,收了我做养子,我才能有这样安逸舒适的生活,可是即便啊……即便我小时候遭受过那些,我也觉得他们比我惨太多了。”
宋安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独自喝了。
然后絮絮叨叨的道:“你应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还活着,便浑身长满了蛆虫吧?因为他没有钱治病,呵呵……饭都没得吃了,哪还顾得上看病?所以便只能任由那肉腐烂,长虫,由外到内,慢慢在虫子的啃食下死去。”
“还有、还有砍了自己的手脚吃的,下不去手砍自己的,就去砍别的,哦,菜人,对有一首诗怎么唱的来着?菜人哀,菜人哀,岁大饥,含泪去,已断手臂,悬市中矣……”
宋行之越唱,哭得越凶。
宋安宁的眼泪也不由落了下来。
只是她没有让人看见,转头默默拭了,只是等宋行之稍微平静下来以后,才道:“二哥,你只看到了城外的难民,你可有看过这天下的难民是什么样子吗?”
宋行之转头,怔怔的望着她。
宋安宁和他碰了碰杯子。
宋行之麻木的仰头喝下。
宋安宁也喝完了杯中的烈酒,这才道:“我亲眼看到人如狗畜,易子而食,我看到他们为了填饱肚子,去吃那不能吃的观音土,吃到饱胀而亡,我看到有人劫仓放粮,救济百姓,也看到有人从百姓中抢走他们的最后一口粮食,只为了亲眼看着他们饿死,以此作乐。”
“你猜我还听说了什么?我听说有富人趁此机会,大肆购买奴隶,奴隶在本朝早已废除,可他们依然能大面积畜养家奴,并不给钱,只给他们一顿饱饭,代价就是,这些奴隶们吃饱以后就要跑到那角斗场上去,要么是被当作人猎射杀,要么就是互相斗殴,直至死亡。”
“可饶是如此,还是有大批大批的人涌去,因为他们实在太饿了,他们不怕死,他们只是怕饿,只要能有饭吃,哪怕吃完就死也是愿意的,可笑的是,这样恶毒没有天理没有人性的行为,居然供大过了需。”
“二哥,你说面对这样的行为,我们能怎么办呢?我们只是一届商户,是去报官抓他们吗?可这些玩乐的人中,本来就有官,甚至是皇亲国戚,我从京城一路回来,看不过去路边的饥民,曾开我们宋家的仓做了粥棚,可是那些粥棚,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我们宋家再有钱,又能救多少人?”
“二哥,不是我们不救,是我们救不了,这世道已经乱起来了,没得旧了,除非推倒旧的大厦,让新的秩序在这片土地上重生,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一样、我一样,哪怕……”
哪怕是裴清宴,也是一样的吧。
否则,他又何至于让她带回来那样一封信?
他是绣衣司的指挥使,他应该看到的比她更多。
也许是麻木了,也许是无可奈何,可是她相信自己看中的人,他不会是那种屠狗之辈,只是有些事,必须要先保全了自身,才有能力去做。
否则一切都是杯水车薪,飞蛾扑火,毫无意义。
宋行之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