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抬眼见到台下尽是柴堆,叫道:太上再不释我家主,臣当不敬,放火烧台矣!
见蒯聩依然不答,便即夺过侍从手中火炬,丢入柴堆。
蒯聩果然怕火,但心念复辟为君,兀自不肯释放孔俚。又急派石乞、孟黡两员勇将,下台与子路格斗。更命内侍,寻水救火。
子路虽勇,毕竟以一敌二,力战二十余合,终受重伤,帽缨也被斫断。
蒯聩在台上叫道:卿但肯弃戈归顺,孤便饶你性命,且封为上卿。
子路喘息道:孔子门徒,取义而不求生。但君子死不免冠,礼也。
于是从容结好帽缨,就此仆倒在地,气绝身亡。
蒯聩大怒:将子路剁成肉酱!此人既称舍生取义,你等可将其肉作饼,蒸熟送去鲁国,请其恩师孔仲尼食之可也。
众人应诺,依言将子路剁碎,蒸成肉饼,送去鲁国。
蒯聩既杀子路,遂与孔悝入宫登殿,召集众臣,宣布复辟,更为卫国之君,是谓卫后庄公。庄公为感谢孔悝相助,铭鼎以志。更立次子疾为太子,以浑良夫为上卿。
孔子在鲁,正与众徒会集杏坛,讲说六经。
忽有人入府来报:卫国内乱,故太子蒯瞆复位。
孔子闻此,忽然下泪,谓众弟子道:柴也其归乎!由也其死乎!
众弟子惊问:夫子何以言此?
孔子答道:高柴颇知大义,必能自全。仲由好勇轻生,昧于取裁,其死必矣。
说犹未了,只见一人推门而入,拜于杏坛之下,放声大哭。众徒视之,见是高柴。
孔子便问:仲由何在?
高柴泣答:师兄不听我劝,独自入城,去救家主孔悝矣。
孔子闻听大哭:悲哉!惜哉!子路之命不复存矣。
众人尚怀狐疑,未及全信,忽听院外车马之声,卫国使者入内,拜倒在杏坛之下。
孔子:子是何人,因何擅闯我府第?
卫使:在下乃卫国信使,因身怀国,未及通报,请夫子见谅。
孔子:是卫君姬辄寄与我否?
卫使:非也,是故太子蒯瞆,复国新立,因敬慕夫子高风,敢献奇味。
曾参上前,接过来使手中食盒,拾阶上坛,捧献恩师。
孔子启视,见是肉醢,遽即覆之,谓来使道:得非吾弟子仲由之肉乎?
使者惊道:夫子真乃圣人也!
再拜施礼,告辞而去。孔子脸色陡变,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往后便倒。众徒急上坛相救,孔子悠悠醒转,放声大哭。良久收泪,遂命弟子埋其肉醢于杏林之侧,由此得疾。
周敬王四十一年,鲁哀公十六年。春二月初四日,寒冬虽过,但仍春寒料峭。
孔子自榻上吃力坐起,忽问儿子孔鲤:今日是为何日?
孔鲤:二月初四,恰逢惊蛰。
孔子:快快扶我下榻,沐浴更衣。
孔鲤:天气尤寒,父亲且宜卧榻静养,起床沐浴为何?
孔子:你却不知。我徒弟子贡,年前便与为父相约,春后惊蛰之日,将要来见!
孔鲤不敢违拗,遂服侍父亲起身,又命家人烧汤煮水,伺候沐发浴身。
孔子沐浴已毕,穿戴齐整,柱杖出府,依于门前,向巷口遥遥相望。自辰至午,望眼欲穿,不见子贡到来。孔鲤见门外风大,再三劝回屋中,亲献午斋,孔子食不下咽。
待家仆将羹饭撤下,孔子坐卧不安,又拄杖出府,倚门眺望。自未至酉,日薄西山,子贡方至。未待车马停稳,子贡便即跳下,跪倒在恩师面前。
子贡泣道:使夫子倚闾悬望,弟子之罪也。
孔子责问:拜望师尊,因何来迟?
子贡自卫至鲁,千难万险,故而迟到半日,闻师此问,流涕而不能答。
孔子见爱徒风尘仆仆,又不出言解释,忽然心软,爱怜横溢,让进内厅,叙礼让座。
子贡不肯入座,复又倒地,恭恭敬敬,大拜八拜,这才起向,侍立于侧。
孔子眼望徒弟,口中叹息道:泰山将坍,梁柱将腐,哲人将委于草木矣。
子贡问道:夫子何出此不吉之言?
孔子流泪:天下无道久矣,故我道不行也。夏人死时殡于东阶,周人殓于西阶,商人吊于两楹之间。昨日黄昏,我梦见自己坐祭于两楹之间,则必命不久矣。
子贡:夫子何为是言!
孔子:子岂不知乎?我之祖先,就是殷商后裔也。
子贡闻之,悲不能胜。
夏四月己丑,孔子疾病转笃,终于不起而薨,寿止七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