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三年,三月。
王僧辩、陈霸先在芜湖一连停军十余日。
叛军虽已是日薄西山,但还有一战之力。两人都是谨慎老成之将,自然不会松懈大意,一方面做好准备,一方面麻痹敌军。
叛军见联军顿兵不前,以为是畏己之强。回想起之前柳仲礼、萧纶的十数万勤王大军,同样是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面对己方裹足不前,不敢来战。
对了,敌军主帅王僧辩,当时也是勤王军的一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
说不定再对峙一段时间,对面的联军就分崩离析,仓皇撤退了吧?
接到侯子鉴的汇报,侯景深有同感。他推翻了之前陆战决胜的想法,命令拖出船舰准备水战,待联军一旦退却就加以追击。
叛军的举动没有瞒过王僧辩和陈霸先的毒辣眼光,战机成熟了。
王僧辩进军至姑孰,侯子鉴率步骑万余人于岸挑战。
叛军以千余艘鸼舟快船载满兵士,两边各八十桨,来往突袭,快如风电。
王僧辩命令以小船退后诱敌,大舰纷纷向两岸靠去。
叛军以为官军船队靠岸是要退却,争相追赶,自己送上门来。
王僧辩驱动大舰,截断叛军船只的退路,快船被封锁去路,完全丧失了机动性的优势。
江心一场大战,鸼舟被大舰摧毁,叛军走投无路跳水逃命,淹死数千人。
侯子鉴仅以身免,收拾残兵拒守建康东府城。
侯景获知侯子鉴兵败,大为恐惧,泪流满面裹在被子里躺下,良久方起,叹道:”坑死老子了!”
粉碎了叛军剩余实力的一次有组织抵抗,联军沿江而下,历阳戍投降。
建康近在眼前了!
王僧辩督诸军至张公洲,乘潮入秦淮河,进至禅灵寺前。
侯景调整情绪,强悍之气复生,还要负隅顽抗。
台城当年在羊侃指挥下守御了那么久,自己身为宇宙大将军只会更顽强。只要守得长久就会出现转机,此前巴陵城不就是这样的吗,现在换乃公打一场建康保卫战了。
侯景命石头津主张宾收集河船海艟,填满石头,沉没阻塞秦淮河口。又沿河建筑城垒,从石头城到朱雀街,十余里楼堞相接,连绵不断。
王僧辩派杜崱问计于陈霸先。
陈霸先忆起台城陷落恨事,想到妻儿还在叛军手中,战意坚决:”此前柳仲礼数十万兵隔水而坐,韦粲在青溪,竟不度岸。贼登高望之,表里俱尽,故能覆我师徒。今围石头,须度北岸。诸将若不能当锋,霸先请先往立栅!”
他真的说到做到,亲自在石头城西面的落星山扎下八座城寨,直出石头西北。
东府西州,乃是扬州刺史和丹阳尹的治所,两座子城一左一右拱卫台城。侯景唯恐西州路绝,留王伟等守台城,亲自率侯子鉴等亦于石头东北岭上筑城五座,以遏大路。
死到临头,侯景凶性大发,杀了之前擒获的萧绎世子萧方诸、投降的前平东将军杜幼安。
背叛自己的司空刘神茂也正好送至建康,侯景制作一把大铡刀,先进其足,寸寸斩之,以至于头。刘神茂是公开被处刑的,侯景正要使众人观之以示威。
杀红了眼,侯景率万余人,铁骑八百,列阵于西州城之西,与进军招提寺北的联军决战。
面对凶焰滔天的羯贼,国恨家仇的火焰烧在陈霸先胸中。
如果要儿和昌儿有三长两短,羯贼,我必让你后悔来到人世!
他强忍心头灼烧的战意,保持冷静对王僧辩道:”丑虏釜底游魂,恶贯满盈,还想拼死一搏。我众贼寡,应分其兵势,以强制弱。何故聚其锋锐,令致死命于我!”
于是王僧辩命令各将分兵布防,不给叛军集中精锐力量,一击翻盘的机会。
叛军先发起攻击,侯景亲自冲击将军王僧志的阵列,联军稍退。
陈霸先派徐度率两千强弩手射击叛军后部,截住西州城的退路,叛军后撤。
趁叛军退后,陈霸先与王琳、杜龛出动最为精锐的数百具装甲骑,发起冲锋。
铁骑开路,王僧辩举大军跟进,大破叛军。荡主戴冕、曹宣等先拔一城,众军又克其四城,占据了叛军新筑的五座城垒。
叛军去而复还,又尽夺所得城栅。
陈霸先大怒,亲自挥军进攻,士卒腾栅而入,叛军四散而逃。
叛军仪同三司卢晖略守石头城,开北门降,王僧辩入而据之。
侯景尚不放弃,要与陈霸先殊死战,做最后一搏。
陈霸先与侯景素未谋面,但是不同立场,让他们成为了生死大敌。
冤家路窄,无需多话,放马来战!
侯景集中了最后的百骑,弃槊不用,持刀冲阵。羯贼北地出身,擅用骑兵作战,忽左忽右,趁虚蹈隙,防不胜防。
陈霸先面对羯贼的垂死挣扎,下令麾下诸将各自率领部属严守,阵形坚如磐石,以血肉之躯顶住马队突击。
没有人愿意在这最后决胜一战丢脸,一道道严令传达前线,全军上下无一不拼死力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