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奇把她的说话翻译了传给刘大军。刘大军道:「甚麽也里可温教?怎麽没听过?」南宫奇把所知的也里可温教情况解说了一下。庄玉蝶向他述说过欧罗巴十字军的事,南宫奇把这事也略提了。
「你错了!」刘大军涨红了面向金发少女咆哮道:「第一、蒙古侵占我大宋国土,我们汉人都不承认蒙古皇帝是中国皇帝!第二、蒙古皇帝定是要派你们回去连络十字军,意图勾结十字军作援军夹攻红巾军!我绝不容许这事发生!」
金发少女不明白对方为何盛怒,听了南宫奇译说後才明白,说道:「我知道你们红巾军在叛变。但中土国皇帝乃是大大的好人,你们为何要叛变呢?」
「大好人?真是笑话!」刘大军道:「你说那昏君是大好人?何以见得?」
「怎麽不是?」金发少女道:「蒙古大官伯颜大人向皇帝说,要杀张、王、刘、李、赵五个汉人大姓的老百姓,削弱汉人力量,方便管治。他都不同意。这事伯颜大人都对我提及过。还有,黄河水灾,皇帝马上派人治水,怎麽不是好人?」
「还说黄河治水!」刘大军道:「强征民夫百万去治水,不知道饿死、病死了多少人?你究竟知不知道?」
「恐怕是匆忙之际,没有安排好这事,但皇帝办这事的心是好心肠。大家应该体谅他。」金发少女道:「治好黄河,老百姓便有好日子过了。」
「放屁!」刘大军破口大骂道:「饿死、累死咱们,让蒙古人来享福?」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发少女急忙摇手道:「蒙古皇帝是主子,你们是奴隶。奴仆当然该努力事奉主人。你们现在的情况,跟当年以色列人在埃及法老王下面受苦的情形很相似,你们拜木头造的偶像,得罪了神,神才把你们放在蒙古人下面受苦,又多给灾难。所以你们应该悔改,应当相信神,向祂祈求,衪便会听你们的祷告,救你们脱离苦难。」
南宫奇虽然不太明白她的说话,想来是指责汉人烧香拜佛,得罪了神。於是问道:「为何会得罪神呢?这又是那一位神仙?西方如来佛不是跟天帝共列仙班,管冶天地吗?」
「不对!不对!这是中国的佛、道说法,以色列的神耶和华自有已有,衪是忌邪的神;信靠衪的,便不可再事奉别的神。这是衪命摩西领以色列人出埃及後,在西乃山上跟摩西立的约。」
「摩西又是谁啊?」南宫奇听来颇多不明白之处,无法翻译,愈问愈深入教义中。金发少女却是非常有耐心解说,二人一人一句,老半天仍未解说完毕。刘大军忍不住插口问她说了些甚麽。南宫奇只得把情况说了。
「废话少说!你这小奸细快坦白招供!否则大爷一刀活劈了你!」刘大军盛怒之下,拔刀便要作势向她斫下。
「不可!」南宫奇伸臂紧执刘大军持刀手腕,刘大军登时感到如被铁钳夹住,动弹不得。几名亲兵见状纷纷拔刀,一时气氛紧张。
刘大军连忙以手势制止亲兵们。南宫奇亦放手退开。
「南宫将军别听她胡说八道!」刘大军道:「这个小贱……丫头根本是蒙古皇帝的奸细,派来妖言惑众,动摇咱们的军心。正该一刀杀了!」
「不成!」南宫奇说道:「未问明白便杀了。岂非滥杀无辜?」
「说得是。」刘大军陪笑道:「这小妞胡吹乱说,本将听得有气,唬吓她一下而已,倒不是真要杀她。」又道:「这小妞胆子倒挺大,吓不着她。南宫将军倒认真了。」
於是南宫奇回头再继续问话,见那小姑娘果真神色不变,对方才刘大军的举动视若无睹。南宫奇忽然想起未问她姓名。金发少女原名太长,取了个汉字音姬丝婷。
「姬丝婷姑娘。」南宫奇道:「你怎麽好像不怕他杀你?」
「我信靠神,甚麽都不怕。」姬丝婷道:「南宫将军,请你劝劝你们的人,接受皇帝招安,停止这麽血腥的内战罢。皇帝已经有悔改之心,我们此行便要回去向我教法王覆旨,请求多派教士来中国传福音,人人信耶稣後,贪官变好官,神将会赐福给中国,天下太平。」
「说的还真动听。当官的那有一个好人?要靠他们悔改,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日。」刘大军嗤笑道:「若非咱们从小听说的唱梁山泊故事,一看情况不对劲,马上仿效那梁山泊好汉起义,否则还在老家挨饿吃苦,饿死了都未盼到好官到来。」刘大军反覆盘问她关于朝廷的军事机要,姬丝婷似乎一无所知。
「看来这小妞不知情,还是要去审问她老子。他奶奶的,说不好只得用刑了!」刘大军道:「南宫将军,这个女奴本将便送与你了。你要喜欢她便带回去享用,玩賸了便送给下属,或乾脆杀了也可。万万切莫放走。」
南宫奇瞪眼道:「刘将军开甚麽玩笑?咱们是义军,怎麽可以这般作法?」
「这小妞明白是敌方的,抓到了不杀她已是仁慈,作女奴有何不可?」刘大军道:「从前蒙古人灭大宋,攻城掠地,有那一回不抢掠民女为奴,或贩卖、或自用,便是大辽、大金,也是如此!咱们这回来一次大报复,抓他们的人当奴隶去!」
南宫奇皱眉道:「那末咱们岂非跟蒙古人一般的残暴?」
刘大军不耐烦地道:「南宫将军,你若不要,倒便宜了俺的下属了!」说时阴恻恻地冷笑。
「这女子暂且寄放这里,请刘将军好生待她。」南宫奇无奈道:「咱们先去看那番僧。」
二人去隔壁石室看那番僧。那番僧果然是位大喇嘛,长发黑中带红,身形极其高大,被绑在木架上双膝微作屈曲,全身黄衣已是血迹斑斑,看来受了不少苦头。
刘大军道:「你看他大喇嘛居然娶妻,还有一个金发美貌女儿,真是奇怪。分明是个六根不净的酒肉和尚!」
那番僧低垂着的头突然抬起,双目睁开。南宫奇只见他容貌极端丑陋,但目光却似能看穿人心,死死的盯着自己。
「兀那花和尚!」刘大军命人打开牢房门,劈头便大喝道:「还不快快招供!大爷给你好看!」南宫奇心想:「既然女儿懂回鹘语,多半她父亲也该懂得说。」於是试以回鹘语解说道:「佛爷,这位军爷要审问你,你最好乖乖地回话,否则他便不再客气,要向你用酷刑了。」
谁知那番僧沉声回话道:「说也要打,不说也要打。反正都要挨打,你们快用刑罢。」说话竟是地道汉语,还是河南话。
「好哇!」刘大军气得瞪眼道:「花和尚居然消遣你大爷来着!来人!给我好好侍候!」
「是!」两名亲兵登时应声上前,一时间挥鞭如雨下,「啪嗒啪嗒」作响,打得番僧衣衫尽裂,血花四溅。番僧竟闭目闷声不响,南宫奇却听得隔的壁姬丝婷不住叫喊啼哭。她似乎不停地代老父求饶,隐隐约约叫道:「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老人家,求求你……主人,饶了他罢。」
刘大军道:「小妞在喊叫甚麽?」
南宫奇道:「她该是在为老父求饶。」
刘大军忽然想起来,叫道:「去把人提过来,让她看看咱们怎样治她老子!」南宫奇心有不忍,但又不便阻止,於是说道:「刘将军,这小姑娘毫不知情,待会儿请别难为她。」
「南宫将军这便心疼了?」刘大军哈哈笑道:「咱保管不打她。」又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咱们把她老子打个半死时,她定要苦苦相求,咱再给你卖个人情,保教她以後感恩图报,夜里好好侍候你。」更露出一丝猥亵的淫笑。南宫奇心道:「这刘大军真不是人!红巾军里怎会有这种人?」口中却是不说话。
果然姬丝婷被带来後,眼看老父被打成血人,当场泣不成声,死命抱着南宫奇大腿哭道:「主人啊!求你开恩,饶了我父亲罢!我求求你……。」
那知番僧却睁眼道:「姬丝婷莫哭。不用求他!你父亲死不了。这是我的孽报,今世不报来世还,报了反为更好!」又向刘大军叫道:「你尽管用刑。可不该让我女儿吃苦!你的孽报将十倍於我如今所受,死後沦入阿鼻地狱。」
「好个臭番僧,这种时候还要耍嘴皮子!」刘大军怒不可遏,命人轮番更换刑具,皮鞭、杖打、夹手指、炮烙之刑,一样样使在番僧身上。番僧只是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念梵经唱。南宫奇有些不忍,几次欲出言制止,但见番僧似乎身子极壮,久久未有求饶之势,心想:「这番僧也真了得,一般人受此等种种酷刑,早已惨叫连天了,他竟能撑到如今!」脚下的姬丝婷亦跪地垂首,双掌合拢,口中亦在不住念念有词,却是在祈祷。
突然番僧大叫道:「我明白了!我终於明白了!」众亲兵不明所以,暂停用刑,回头望向刘大军和南宫奇两人。刘大军喝道:「臭和尚!肯招供了麽?有屁快放!别想拖延时间!」
番僧向南宫奇道:「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人。」让他站到自己身旁後,番僧在他耳际低声道:「我把姬丝婷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待她。」突然双臂一振,全身绳索尽断。两只手臂抓住南宫奇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