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和我一起上一年级的同学在那边跟我学不一样的内容,而我坐在教室的另一侧,有点丢脸。
每当我作业做不好的时候,老师也总是拿我是复读生说事儿,“去年不是学过吗,怎么还不会?白读了……”
为了减少老师的批评,我回家求助我姐姐。开始是叫她教我,不过我怎么也听不懂学不会,到后来索性她直接帮我写了。
到了上课的时候,老师还表扬了我。“这个小七同学有进步啊~,这回作业做得很好,全做对了。”
结果课堂上他叫我去黑板上演算,我呆在那里半天写不出一个字。
“这是怎么回事啊?布置作业回家做就做的全对,当堂做就做不出来……怎么回事啊?”
“我让我姐姐帮我做的……”在老师的威严下,我不打自招。
“你还让你姐姐帮你做作业?吃饭怎么不叫她帮你吃?……”“过来!把手伸出来!”
“pia~pia~pia……”老师拿起竹条往我手掌心狠狠地打了好几下,手掌瞬间泛红,竹条都断成了好几节,掉落在地上……
“下次还让你姐姐帮你做作业不?”
“不了,不敢了……”
“以后作业自己写,听到没!没听懂的不会做的来办公室问。”
当然,老师那么凶,谁敢去问?不懂的不会做的还是遗留在那里。
二年级那边新转来的女孩,之前一直在外地上学,不知什么原因转来这边了。她长得白白净净的,不会说本地的方言,一直都说普通话。还时不时来几句英语,“let''s g”“fll”……她学习也很好,老师也总是表扬她聪明,说她是个会读的好孩子。
在这边没上多少天学,他爸爸就来学校把她接走了,说是她在这边不习惯。
一眨眼时间已是秋天,学校西南角的那棵乌桕树,树叶被风吹落一地,捡起一片,脉络清晰。有些还没红透,带些黄颜色。红透了的,如红纸一般。还有掉落在地上的,大部分的已经枯干,一捏就粉碎。结在树上的果子熟透了会裂开来,露出里面的种子,种子是白色的,经常引来八哥和乌鸦。
有一对八哥还在树上筑了巢,我们想把鸟蛋掏了,但这棵树太过粗壮难以攀爬,我们就取来竹竿想把鸟窝捅下来。一个人用竹竿捅,一个人在等鸟窝掉下,把鸟窝接着就行。结果还没等接鸟窝的人反应下来,鸟窝就直接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鸟蛋也被摔得稀烂。看着地上的鸟窝,我们只能败兴离去。那一对八哥被我们摧残了好几次,等它把窝一建好我们就拿竹竿去捣。捣了几次之后,它们终于飞走,到别处做窝去了。
村里有个在镇上读初中的哥哥,他家存放稻谷的水泥房顶总是有鸟儿飞上去吃谷,于是他想了个法子抓鸟。他拿来家里蒸包子的竹蒸屉,在下面支上一根竹棍,笼屉下面放一些稻谷,再在竹棍上缠上一根绳,拉的远远的,扯在手里,人在暗处躲着。等到鸟儿钻到笼屉里吃谷时,时机已到,他把手里的线一扯,鸟儿就被困住了。就这样,他抓了很多只鸟。他分给我一只,我放在家里,折了一只纸船给它当鸟窝。一没注意,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小猫叼走给吃了……
这天我课堂作业又做得很差,被罚留堂了。在教室留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把题目解出来。
“算了,回家吃午饭吧。不会做做到明天也做不出来!”教我们数学的王校长吃过午饭,走到教室门口对我说。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准备来学校的爸爸,“我还话哝回事咧,到现在还没回来吃昼饭。”“被留堂了?没事没事,用心学了就行,现在不会,以后肯定就能学会的。”
回到家,爸爸热了饭菜,菜是焖箜眉豆。箜眉豆这种蔬菜很好成活,根本不用播种管理。头年生长的篱笆院墙边,第二年依然爬满了。箜眉豆跟豇豆是一类的蔬菜,形状像弯弯的眉毛,扁扁的。成熟的箜眉豆的两侧发紫红色,口感涩嘴,一般不到没有菜吃也不会吃它。平时极其挑嘴的我,因留堂被饿得不行,那天就着箜眉豆居然吃了两大碗。
有天放学的时候,校长在前面讲话。说“最近外面有一种流行感冒,很严重,叫非典。现在天气也开始变冷了,同学们要注意保暖,加强锻炼,预防感冒。平时在家多喝点热水,家里煮粥的的时候可以加点生姜,驱驱寒”
有人谣传盐可以杀菌抵抗非典,在那段时间,盐价都涨了一半,我家也囤了一箱盐。听了校长的话,我家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生姜粥。
将近期末,已经学到了最后几篇课。这天教室外下起了大雨,我坐在教室里上着课。王校长走到教室门口喊我出去,说我爸爸在走廊。爸爸走过来告诉我,奶奶去世了……
爸爸把我领回家,给换上雨鞋,把家里收拾好,就到奶奶家奔丧去了。之前总是陪大人去吃丧席,我只知道桌上有好吃的,不知道亲人离去的悲伤。看到别人披麻戴孝哭得死去活来,伤心得面容憔悴,我心里没有一点感觉。如今我的奶奶去世了。那个平时不舍得吃穿,去捡废品卖钱给我买零食的那个老人,暑假的我因吃了太多梨子而三天两头拉裤兜儿,不嫌弃给我洗裤子的那个老人,我永远也见不到了……
在半路上的我哭得稀里哗啦,为了哄我,爸爸在路边撇了一根茅花,编成草马逗我,我也很快就不哭了。
到了家,走到门口。奶奶的房门敞开着,屋里被搬空了。两条长凳上架着一块木板,她就躺在那里,盖着白布,静静地,一动不动。脚那边的白布可以明显看得出形状,一个小凳子上,放了一些供果,点了一盏长明灯。看到这样的情景,我懵了,傻傻的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给奶奶作几个揖,奶奶会保佑你的……”,坐在一旁的叔叔说。
我对着奶奶的遗体拜了拜,叔叔搬来凳子,叫我们坐在一边。
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奶奶的身体就出现了问题。开始咳血,手脚也失去了知觉。知道奶奶的情况后,几个叔叔就从外地赶了回来,爸爸也立马从县城回来。听他们说,奶奶辗转几个医院,医生都说治不好了,是癌。最后又到寺庙里去祈福,讨符水,喝了也没用。
后面几天,屋外建起了灵堂,举行了入棺仪式。道士在那边用铜钱剑舞了几下,嘴里念了些什么词。然后遗体入棺的时候,妈妈叫我背过身去,不能看。盖棺之前,我看见他们把一箩筐石灰和一箩筐木炭倒进棺材里去,然后用几个大钉子钉在了棺盖上。
农村是讲究热闹的,丧事也是如此。入土那天,来了很多人祭拜送礼,亲戚们都送了花圈,家里也请了专门办丧事的乐队,举行送别仪式。
由于我们化水平偏低,祭都是乐队他们帮写的,也是主理仪式的人帮念的。大喇叭里循环播放着哀乐,主理人在上面念着祭,我和姐姐跪在灵前。想着和奶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们终于忍不住了,放肆地大哭。
当时已是秋末,凉风阵阵,吹得人有些冷,天还下着小雨。到爷爷跪拜的时候,他丝毫没有了形象。他佝偻着背跪在地上,瘦骨嶙峋的他涕泗横流,鼻子上吊着两行鼻涕也没有去擦,再也没有了往日精神的样子。
入土的时候我没有去。奶奶葬在港的对面的山崖上,这几天下雨,河水暴涨。他们过河顾不上我,所以叫我不用去。
宾客吃完了丧席,一切仪式举行完毕。晚上叔叔们把奶奶生前的所有遗物烧掉,还烧了纸扎黄纸,这样在地下奶奶才会不愁吃穿。
从此奶奶留在人间的就只剩一张遗照,照片里的她留着齐耳短发,眼窝深凹,外套穿在身上显的宽松,锁骨也清晰可见。
以前放暑假的时候,妈妈总是把我们姐弟托付到奶奶家来。那时候叔叔还没出去打工,二叔喜欢电鱼,我们总是不愁鱼吃。而奶奶做的的鱼,又咸又辣又香,很下饭。每当我白天出去被晒得满背的痱子回来,晚上疼的嗷嗷叫的时候,也是奶奶帮我涂药……
还记得那年夏天的下午,我一个人跑去沟渠边玩,坐在水边的石墩上看鱼游来游去。坐着坐着不知怎么睡着了,一头栽进了水里,还是附近的大人见到把我拉起来。但是我不敢回家,看到我全身衣服湿漉漉的,爷爷肯定要拿枸骨刺伺候我。于是我坐在石墩上,让太阳把我的衣服晒干我才敢回去。直到傍晚,别人家都在吃晚饭,我的衣服还没干。
“阿七,吃饭了……”,那边二叔和奶奶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我一句也不敢回应。
直到有人对着他们喊“在这边,他在这边呢”
旁人跟二叔和奶奶解释着,“中午他跌到水里去了,一直在那边待到现在,怕你打他就没敢回家……”
“怎么搞到身上这么湿咧,你一天到晚在干什么哦?”,二叔伸手就要打我。
奶奶拦住二叔,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我,牵着我的手回了家,帮我洗好澡换好衣服。
或许是真的托了奶奶的福,得到了奶奶的庇佑。这个学期我的期末考试考的还行,不算太差,两门功课都有八十多分。第二个学期成绩也开始提升,两门功课都有九十多分。